纪川睡得迷迷糊糊,意识沉浮间,感觉身上的被子似乎滑落下去,紧接着,一团带着室外寒气的、冰冷的东西靠近了他。
那人的动作有些急迫,却又在极力放轻,一边低声唤着什么,一边试图将他摇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嗯,睡了一觉,脑袋确实不像之前那样抽痛了。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商时砚的脸时,刚舒缓的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商时砚眼中翻涌着浓烈得几乎要溢出的不安,眼周泛着明显的红,那神情近乎崩溃。
纪川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贴上了商时砚冰冷的脸颊,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困惑:“……你好冷。”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商时砚哪根紧绷的神经,他猛地吸了几口气,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他几乎是强行地将纪川从床上扶坐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不知从哪里翻找出好几件厚外套和一条围巾,不由分说地将纪川一层层裹紧,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别睡,”商时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重复着,“你千万别睡。你等我一下好不好?等我一下,就一小会儿。”
他紧紧盯着纪川的眼睛,几乎是哀恳地,声音破碎,“求你了,别睡。”
纪川看着他接近崩溃边缘的表情,心脏那股抽紧的感觉更明显了。
他伸出那只还带着被窝和恒温空调暖意的手,主动抓住了商时砚冰冷僵硬的手指。
“不是我冷,”他纠正道,用自己的温度包裹住那只冰冷的手,然后更用力地反握住,“是你的手好冷。”
商时砚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
纪川却握紧了没放,带着刚醒来尚存的迷茫,却又异常认真地问:“等一下……你怎么了?”
他想问,为什么突然情绪就崩溃了?
是因为看到自己又睡着了,害怕他再次陷入长久的昏迷,回到那无法唤醒的状态里吗?
还是那句无心的“你好冷”,触发了他某些不好的、而自己已经不记得的记忆?
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觉得被裹得太紧,有些不舒服,便动手想把那些多余的衣服拽下来,可拽到一半就感到手臂一阵酸软,徒劳地松开了手,轻声抱怨:“好热。”顿了顿,带着点无奈,“手没力气。”
商时砚像是被这句话点醒,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紧绷的身体终于卸了力,声音低哑下来:“抱歉……我又不正常了。”他伸出一只手,一件一件帮纪川脱下了那些衣服。
纪川依旧拉着他的那只手,追问:“哪里不正常?”
商时砚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痛苦地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哪里都不正常。我疯了,我有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放下手,试图恢复平静,“对不起,你睡……”
“没关系,”纪川打断他,话语脱口而出,“我喜欢。”
商时砚愣住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纪川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说了什么,脸颊猛地泛红,几乎是慌张地补充解释:“……直觉…直觉……告诉我的。”
“我不讨厌,”他抬起眼,看向商时砚,“你如果发疯,发病,又怎么样?我又不讨厌…就是喜欢…直觉是这么说的……”
商时砚怔怔地看着他。
要是以前的K,这种直白到近乎袒露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而在他昏迷的那三年里,无论自己如何倾诉、如何崩溃,得到的永远只是寂静的回应。
可现在,这个刚刚醒来、记忆一片空白的纪川,正用着他略显笨拙的方式,试图安慰着明显不正常的自己。
这美好得……简直像一场他不敢奢求的幻梦。
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强烈恐慌和负面情绪,因着这几句简单的话,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他失笑:“你都没见过我真正发疯发病的样子,就敢这么说了?那……万一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他握住纪川的手,引着他贴在自己脸颊,近乎贪婪地用脸颊蹭了蹭那温暖的掌心,眼神直勾勾看着纪川: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哄我?”
纪川被他看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他迎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轻声说:“那你现在给我看看,”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意愿,无意识带上了一些久违的挑衅,“你发疯发病,是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他就感觉到,自己掌心下商时砚脸颊的皮肤,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烫了起来。
商时砚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沙哑的嗓音里压抑着翻涌的、危险而浓烈的情绪,他紧紧盯着纪川,一字一句地确认:
“……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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