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宣对着满墙的“黑历史”拓片,鬼使神差地模仿了一下那个( ̄︶ ̄)↗表情,随即老脸通红地迅速板起脸,心虚地四下张望,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严肃的学术思考来驱散那丝诡异的“好奇”,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动次打次”可能对应的能量脉冲频率模拟计算上。
然而,就在音律院首席值房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严肃、痛苦和一丝丝不可言说尴尬的气氛时,京城西市的番邦驿馆内,则是另一番光景。
摩诃耶法师很烦恼。
非常烦恼。
地宫惊魂一夜,他身体倒是没受什么大伤,就是心灵和形象遭受了双重打击。
心灵上的打击可以通过诵经打坐来平复,但形象上的打击…却实实在在地挂在了脸上。
或者说,挂在了下巴上。
他对着驿馆房内一面粗糙的铜镜,第一百零一次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部被地宫能量余波烫得卷曲焦黑的右下角胡须捋直。
然而,那几缕胡子仿佛被赋予了独立的意志,顽强地保持着那种焦黑、卷曲、如同被火钳子精心烫过一般的造型,任他如何蘸水、涂抹药膏、甚至微微用力拉扯,都固执地维持原状。
反而因为他频繁的触碰,那焦黑的末梢还有一点点断裂的趋势。
“佛祖啊…”摩诃耶哭丧着脸,用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官话低声哀叹,“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部浓密威武的胡子,可是他作为得道高僧、智慧与威严象征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变成这副滑稽的模样,让他以后还如何宝相庄严地宣讲佛法?如何让信众心生敬畏?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被故国那些师兄弟看到了,会笑成什么样子。
“法师?您可在屋内?”驿馆侍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几位京城公子递来拜帖,想邀您论道…”
摩诃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下意识地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下巴,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不见不见!今日…今日身体不适!需要静修!谁也不见!”
打发了侍从,摩诃耶在房内焦虑地踱步。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他带来的香料和药材需要补充,还要去鸿胪寺报备地宫之行的结果(当然,是删减版),迟早要出门见人。
纠结再三,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找了条颜色较深的围巾,试图将下巴以下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才做贼似的、踌躇地走出了驿馆房门。
然而,他低估了京城百姓,尤其是那些闲得发慌的纨绔公子哥们的好奇心和观察力。
虽然他围住了半张脸,但那独特的异域僧人装扮,以及那隐约从围巾边缘倔强地探出一点的、与众不同的卷曲胡须末梢,还是瞬间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快看!是那位从西域来的高僧!”
“听说他前几日随陛下进了皇陵平乱!定是法力高深!”
“咦?他的胡子…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啊…你看那卷曲的弧度…好奇特!好像…有点…不羁的韵味?”
几个正好在附近茶楼喝酒听曲的年轻公子哥,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们平日里追求的就是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恨不得全京城就自己最时髦。此刻看到摩诃耶法师那与传统直须完全不同、带着点野性(或者说被烤焦)味道的卷曲胡须,顿时觉得发现了新大陆!
“莫非…这是西域最新的修行风尚?”
“卷须明志?表示不受世俗拘束?”
“有点意思!你看那弧度,颇有几分梵风拂面的洒脱!”
他们越看越觉得那绺卷须充满了异域风情和深奥的哲学意味(虽然看起来更像不小心烫坏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摩诃耶被这些毫不掩饰的、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头皮发麻,只想赶紧买完东西跑回驿馆。
可他走到哪里,那些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崇拜(?)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甚至当他走进一家香料铺时,那胖乎乎的掌柜都忍不住多看了他的下巴几眼,试探着问:“大师这胡须…造型别致啊…可是西域新流行的‘梵风卷’?”
“梵…梵风卷?”摩诃耶一愣,差点咬到舌头。
“是啊!”掌柜的煞有介事地点头,“听闻西域高僧皆以须髯表达修行境界!这卷曲之态,想必象征着…呃…智慧如风,流转不息?”
摩诃耶:“……”
他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其实是“地宫能量意外烫伤后遗症”,只能含糊地嗯啊两声,匆匆买了香料,落荒而逃。
但他这“默认”的态度,在旁人看来,更是坐实了“梵风卷”乃西域高深佛法象征的猜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京城追求时髦的年轻公子哥圈子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西域高僧摩诃耶大师,带来了一种新的须髯风尚,叫‘梵风卷’!”
“据说是智慧与法力的象征!卷得越厉害,道行越高深!”
“真的假的?我看着是有点…别致!”
“走!去看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摩诃耶法师惊恐地发现,他驿馆门口徘徊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而且这些人不再仅仅是好奇围观,而是开始明目张胆地…模仿?!
起初,只是有人偷偷用发蜡或者蜜水,勉强将须角捏出一点点可怜的弧度。
后来,不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真的偷偷用烧热的铁签或者火钳,去烫自己的胡子!
结果可想而知,技术不过关的下场就是——有的烫成了焦黑的螺旋卷,像极了准备下锅的弹簧;有的则一边直一边卷,活脱脱像个阴阳师;更有甚者,直接燎掉了一半胡子,痛得龇牙咧嘴,还强撑着说这是在“褪去凡俗烦恼”…
西市医馆治疗烫伤的药膏销量直线上升。
摩诃耶看着街上那些顶着各种奇形怪状、惨不忍睹“卷须”还自以为很潮的公子哥,感觉自己的眼皮和心脏都在抽搐。
造孽啊!
这都什么事啊!
他只想安安稳稳传个法,怎么就成了引领京城怪异美发潮流的“鼻祖”了?!
这股邪风,自然也吹到了皇宫里。
乐瑶去西市采买乐坊所需的丝弦时,正好撞见了几个顶着“爆炸卷须”的公子哥在那里互相吹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回来后,她当趣事讲给了正在音律院帮忙调试新制音叉的江屿白听。
“…你都没看见,那位李尚书家的公子,胡子烫得跟羊尾巴似的,还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梵风卷’进阶版,快笑死我了…”乐瑶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江屿白正拿着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敲击音叉,闻言也是忍俊不禁:“摩诃耶大师怕是愁坏了吧?他那明明是事故现场,怎么就成了时尚标杆了?”
“不过话说回来,”乐瑶笑够了,灵动的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狡黠,“我瞧那些公子哥为了这‘卷须’,可是受了不少罪,听说不少人皮肤都烫伤了…若是…若是能有一种更温和、更安全的法子,做出类似的效果…”
江屿白手上动作一顿,惊讶地看向她:“乐瑶姐,你的意思是…”
“我最近正好在研究几种植物精油的特性,有些混合后似乎能轻微软化毛发并暂时定型…”乐瑶越说眼睛越亮,“或许…可以试试调配一种无害的‘卷须水’?肯定比烧铁签子安全多了!”
江屿白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而且这玩意儿…有市场?”
“试试呗!”乐瑶兴致勃勃,“反正材料都是现成的,成本也不高!就当是…造福那些盲目跟风的傻瓜了?”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干就干。
乐瑶本就是音律院中少有的对杂学感兴趣、动手能力又强的人,当下便钻回了自己的小工坊,翻出各种瓶瓶罐罐,开始鼓捣起来。
几天后,一种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色泽清澈的淡黄色液体——“乐氏梵风卷须水”(试验版),便在小范围内悄悄试卖了。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只需涂抹少许,等待片刻,便能将须角塑造出自然持久的卷曲弧度,而且不伤毛发,用水即可清洗恢复!
虽然比不上摩诃耶那被能量烫出的“原版”那么倔强,但也足够以假乱真!
消息一出,那些饱受烫须之苦又追求潮流的公子哥简直欣喜若狂!
乐瑶那小工坊的门槛差点被踏破,试做的几批“卷须水”瞬间售罄!银子哗啦啦地流了进来。
乐瑶看着那堆意外之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这都叫什么事啊!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音律院还是周墨宣的地盘。
当周老终于从满墙的“动次打次”中暂时抬起头,喘口气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两个年轻吏员在窃窃私语,说什么“西市新流行的卷须水,据说是咱们乐瑶大家做的”、“效果可好了,比烫的强多了”…
周墨宣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琢磨明白“卷须水”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值房门,对着外面怒吼: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
“音律院!清静之地!庄重之所!”
“什么时候改行卖胭脂水粉了?!”
怒吼声在音律院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而此刻,驿馆内的摩诃耶法师,正对着一瓶不知谁偷偷塞进他窗台的、“乐氏梵风卷须水”(贡品装),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
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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