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秘书脚步轻缓却神色凝重,将手中的ipad轻轻放在桌子上,金属外壳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沙书记,田书记,昨晚大风厂的具体情况,被人同步直播了。”
白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道
“目前网上已经议论纷纷,舆情发酵得很快。”
沙瑞金手指摩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落在屏幕上,田国富也微微前倾身体,神色严肃。
随着白秘书指尖轻点,屏幕骤然亮起,一段晃动却极具冲击力的视频开始播放
——火光冲天的厂房、壕沟里跳跃的火舌、人群中的呼喊与争执,还有警灯与火光交织的刺眼画面,瞬间将昨夜的惊险场景拉到眼前。
镜头切换间,博主急促的解说声传来,背景里隐约能听到消防车的警笛与人群的骚动。
白秘书滑动屏幕,密密麻麻的评论如潮水般涌现,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画面。
一条接一条的评论,带着网友的质疑、愤怒与好奇,像针一样扎在两人眼里。
沙瑞金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本平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不易察觉的怒火与凝重。
田国富也收起了往日的从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色铁青,显然被这失控的舆论态势惊到了。
“没想到传播得这么快,影响这么坏。”
田国富沉声道,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火气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突发事件了,成了全网关注的舆情焦点。”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火光与评论,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清楚,这场深夜直播不仅暴露了大风厂事件的混乱,更将汉东的治理问题推到了公众视野下,一旦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ipad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更衬得他神色难辨,唯有眼底的锐利,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沙瑞金当下吩咐道
“给我接李达康的电话。”
白秘书闻言,不敢有半分耽搁,立马照做,手指在通讯设备上快速操作,接通了那串标注着“京州市委 - 李达康”的联系线路。
大风厂内,临时搭建的简易棚下,李达康刚就着矿泉水扒了两口盒饭。
饭盒里的青菜还带着些许凉意,他却顾不上细品,脑子里满是厂区后续的处理方案,正准备放下饭盒召集干部们碰个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周遭短暂的沉寂。
李达康眉头一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风厂的事搅得他焦头烂额,此刻最忌被打断思路。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他略微犹豫
——这个节骨眼上,陌生来电多半是缠人的诉求或无关紧要的干扰。
可转念一想,京州局势敏感,万一是什么紧急公务,他不敢怠慢,手指一划接通了电话,语气带着几分克制的沉稳道
“我是李达康!”
“李书记您好!我是沙书记的秘书小白,沙书记要和您通话。”
话筒里传来白秘书恭敬且清晰的声音,没有半分拖沓。
这声音如同一记惊雷,让李达康心头顿时一咯噔。
沙瑞金!这位刚空降汉东的省委书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电,绝非偶然。
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连忙从折叠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棚子角落避开人群,下意识地弯下腰,双手郑重地捧着手机,语气里满是此前少见的恭敬道
“好,好,麻烦你了,白处长。”
话音落下,他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等待着那道能定汉东乾坤、也能牵动他仕途命运的声音。
“达康同志吧?我是沙瑞金,大风厂的事我看了”
——开篇这句再平静不过的话,却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比昨夜在厂区吹了半宿的西北风还要刺骨。
“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提了半度,李达康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哪怕此刻只有他和满地狼藉的厂区作伴。
“这是一场同步直播,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现在是一片哗然!”
“你让我这个还没正式上任的一把手,很被动啊!”
最后这句轻飘飘的话,成了压垮李达康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冷天里,他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砸在沾了灰的衣领上,后背更是洇出一大片湿痕,贴在衬衫上凉得发疼。
他攥着手机的指关关节泛白,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道
“沙书记,这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我检讨……
我马上就去落实整改,绝不让事态再扩大!”
“行了,达康同志。”
沙瑞金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道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做好后续保障,不能再让事态加重!”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提起了另一个名字道
“像抗日老英雄陈岩石同志,他那股举着骨头当火把的劲头,你得学。他的建议,你还是要听的。”
李达康忙不迭应着
“是是是”,心里却是诧异不已。
“让媒体做好宣传,把舆论引导好,控制住事态发展。”
沙瑞金的指令清晰明确,末了补了句道
“好了,你把电话给陈岩石老同志吧。”
“给、给陈岩石?”
李达康猛地愣了神,诧异顺着声音露了出来。
他对着手机皱起眉,心里直犯嘀咕。
找这老家伙干什么?沙瑞金和他?
可这话只敢在心里转,嘴上半分迟疑都不敢有。他迅速压下杂念,连声道
“好,好!沙书记您稍等,我这就把电话给陈老!”
挂电话前,他特意用掌心把手机听筒捂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能隔绝外界的杂音,不打扰电话那头的沙瑞金。
做完这动作,他顾不上拍掉裤腿上的尘土,迈着小碎步就往临时搭建的休息棚跑
——陈岩石刚在里面喝了杯热水,正靠着折叠椅歇气。
他跑得太急,脚步又碎,远远看过去竟有些慌乱。
不远处的赵东来和祁同伟,正分头指挥民警清理现场,眼角余光瞥见李达康这反常的模样,心里犯了嘀咕。
李达康这是咋了?刚才接完电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压下疑惑,朝身边的副手交代了两句,也快步跟了上去,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祁同伟也是好奇,跟着走了过去。
休息棚的帆布被风吹得哗啦响,李达康跑到棚口时,还不忘先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才掀帘进去。
棚里的高玉良和陈岩石听见动静同时抬头,正好对上他带着急色的脸,以及那只始终捂在耳边、没敢放下的手机。
看到李达康,陈岩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胸腔里的火气直往上冲
——就是眼前这货色,为了所谓的政绩,硬推项目不顾工人死活,害得大风厂的兄弟们吃苦遭罪,真是坏了良心!
陈岩石刚要开口斥骂,李达康却抢先一步凑了上来,脸上堆起刻意的谄媚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
“陈老,沙瑞金书记要和您通电话,您看?”
话音未落,他便恭敬地将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
“沙瑞金?”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场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谁不知道沙瑞金是刚到汉东的省委书记,手握全省大权,他怎么会突然给一位退休老干部打电话?
而且还是通过李达康的手机?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疑,纷纷揣测着这背后的深意。
陈岩石原本拉得老长的脸,听到“沙瑞金”三个字时,瞬间多云转晴,眼底涌上难以掩饰的喜色。
他心里打了个转。
(是小金子,我的养子?这孩子工作以后就没了消息,怎么突然冒出来打电话,还打给李达康这个坏怂。
李达康叫他沙书记,难道,传闻中的空降一把手,就是……)
一旁的祁同伟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态,可窥得陈岩石的心声后,瞳孔骤然收缩,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神马?这老头,沙瑞金居然是他的养子,这么大的隐秘此前竟一点风声都没有,看来得赶紧提醒高老师,这汉东的局势怕是要变天了。
陈岩石狠狠白了李达康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随后一把夺过手机。
他左手叉腰,右手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面容,瞬间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就像天冷涂了蜡的般透着光亮。
“小金子啊!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陈岩石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亲切感。
这一声“小金子”,让场内除了早已窥得隐秘的祁同伟外,其余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普通的退休老干部,竟然能如此亲昵地称呼省委书记?
李达康更是如遭雷击,身子一个踉跄,身旁的赵东来又?及时扶住了他,没让其当场栽倒。
李达康内心翻江倒海,震惊、疑惑、不安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乱糟糟的。
陈岩石居然和沙书记有关系?而且关系还这么不一般?
赵东来稳稳扶住李达康,见他摆摆手示意无事,便不再多言,只是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电话里传来沙瑞金温和又带着几分嗔怪的声音道
“陈叔叔啊!您让我说您什么好,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掺和这事干嘛?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和王阿姨交待!”
陈岩石闻言,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流,语气也软了下来道
“小金子啊,我放心不下啊!大风厂当初是我主持改制的,工人兄弟们吃了亏,我坐立难安啊!”
“陈叔叔您放心,此事我已经安排了,我近期就回汉东,届时再拜访您。”
沙瑞金的声音沉稳有力,继续道
“玉良同志在您身边吧?麻烦您把电话给他!”
“好,好,小金子,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
陈岩石连连应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转身将手机递给一旁的高玉良道
“玉良啊,小金子找你!”
高玉良连忙双手接过手机,恭敬道
“沙书记,我是高玉良!”
“玉良同志,我这个叔叔年纪大了,还得麻烦你,帮我劝劝他,把他送回去。”
沙瑞金的指令清晰明确道
“至于大风厂的事,你协助达康同志,不要让事态恶化!”
“好的,沙书记,您放心!”
高玉良沉声应下,挂断电话后,将手机递还给还在愣神的李达康,随后转向陈岩石,语气愈发谦和道
“陈老,这下放心了吧?沙书记可是吩咐了,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您送回去!同伟,你带人协助达康书记,后续绝不能再出乱子。”
祁同伟连忙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沉声应道
“明白,玉良书记!”
陈岩石心情大好,小金子出马,一个顶俩!他也不再坚持留在现场,爽快地跟着高玉良转身离去,留下李达康和赵东来愣在原地,脸色复杂。
李达康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无奈,暗自腹诽。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有这么硬的关系不早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赵东来站在一旁,看着李达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完犊子了,这汉东“省服第一”亲自下场,自家那点谋划,怕是要竹篮打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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