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省委会议室的空气,像被无形的压力凝住了。
深棕色的实木会议桌泛着冷光,沿桌摆放的真皮座椅整齐列队,墙上的电子钟时针指向九点整,秒针的走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窗外的阳光穿透双层玻璃,却暖不透这满室的凝重
——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到任后的第一次常委会议,即将拉开帷幕。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玉良身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儒雅笑意,正准备走向自己的座位。
刚站定,一道急促的身影便快步围了上来,带着扑面而来的怒气。
“玉良书记!”
高玉良闻声转头,见是李达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李达康平日里虽雷厉风行,却极少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失态,他放缓语气问道
“达康书记,你这是?”
“我这是来找你要说法!”
李达康的脸色铁青得像淬了冰,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翻涌的怒火,道
“1·16’事件,一场大火,二十多人受伤,光明峰项目彻底停滞!现在倒好,主要负责人蔡成功居然离奇失踪,省公安厅查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玉良书记,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把他藏起来了?”
高玉良心中了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这李达康,是把光明峰项目卡壳的锅,直接甩到了自己这边。
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道
“达康书记,照你这么说,是怀疑市局祁同伟把人藏起来了?”
“京州地面的一亩三分地,除了他祁同伟,还能有谁!”
李达康往前逼近半步,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眼中满是愤懑道
“我不知道他祁同伟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时候给我添乱!”
这话里的指向再明显不过,高玉良脸上的沉稳也淡了几分,语气冷了下来道
“达康书记,我虽主管政法工作,但公安系统,有自己独立的工作体系。别说我没下令,就算我下了,第一个不服从的,怕就是省厅的赵东来吧。至于祁同伟,大风厂的案子,省厅已经全面接手,他有什么动机要藏起蔡成功?”
“动机?”
李达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脸色愈发难看。
你们师生二人一唱一和,还需要什么动机?无非是想给我李达康使绊子,让我在新书记面前难堪!他继续道
“玉良书记,有些话你也别说得太满,不是祁同伟,还能是谁?”
“达康书记,你不要激动吗?”
高玉良见他情绪激动,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抬手虚按了一下。
“我激动了吗?”
李达康怒怼回去,胸口剧烈起伏。
“谁激动了?开会。”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众人循声望去,沙瑞金身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面容刚毅,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室。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面色各异的李达康和高玉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眼神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高玉良率先收敛神色,微微颔首示意。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终究还是没再言语,各自转身,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沙家浜、秘书帮、汉大帮的第一次交锋,正式展开。
会议桌两端的主位上,沙瑞金缓缓落座,目光扫过在座的常委们,沉声道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会。”
“为了这次会议,我做了些准备,到下面跑了跑,做了些调研,调研结束,又碰上震惊省内外的'一·一六”事件。”
沙瑞金语气平稳,说到此处,特意打量众人。
身为京州市一把手的李达康,听闻沙瑞金提到大风厂一事,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必须拿出自己的态度,便插嘴道
“瑞金书记,我们京州市委、市政府,应该向您、向省政府做检讨……”
沙瑞金闻言,抬起右手抬起,虚按下,打断他道
“达康同志,先别急着检讨,我了解了一下,有个初步判断,它不是一般的拆迁矛盾,也不是单纯的经济纠纷,是由干部腐败,引发的一起恶性的暴力事件!”
李达康闻言,则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挪了挪屁股,如坐针毡,沙瑞金这话,明摆着就是在敲打他。
沙瑞金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入展开,这场本事人事调动的会议,从一开始就被他稳稳把住,带到了反腐工作上,他并不想一来就和谁为敌,他来汉东是带着任务的,目前平衡是最重要的。
“我们干部的腐败问题,激发和激化了社会矛盾,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他继续环视全场后道
“最高检反贪总局的同志,在燕京一个叫赵德汉的处长家里,搜出了两亿多的现金,涉及到我们原来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这个已经死掉的丁义珍,又贪了多少呢?”
话到此处,全场气氛瞬间肃穆,气氛也愈加紧张。
沙瑞金继续道
“跟他沆瀣一气的家伙,又贪了多少了呢?”
“不来贪赃,哪来的枉法?”
“大风厂员工的股权搞到哪去了?
一·一六事件,大风厂起火,受伤了二十人,要不是玉良同志把握大局,清除了二十吨库存汽油,那我与在座诸位,怕是无颜面对汉东父老了!”
“下一步,要坚决查清楚,给大风厂员工一个交代,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不管牵扯到谁,不管牵扯到哪一级的干部。”
讲完自己的政治任务,沙瑞金将手中的笔丢在桌上。
这“啪”的一声,在众人听来,似乎是一道惊雷,天塌地陷紫金锤……
下座的李达康闻言。
心中已经凉了半截,新书记的高屋建瓴,明言反腐,把大风厂的火,和死去的丁义珍连在一起,作为地方主官,李达康知道,自己的责任加重了,沙瑞金的那些话,不管牵扯到哪一级,是不是在暗指自己?
高玉良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在看戏。
对于沙瑞金的夸赞,他有些汗颜,这次又沾了同伟的光。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沙瑞龙说起来汉东改革成就,Gdp二十八年连续增长,经济连续上台阶等一系列官话。
李达康此时心情平复,频频点头,对于沙瑞金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吃的手段,明显很受用,但紧接着,沙瑞金话题拉回,说成绩很大,但问题也不少,主要就是干部素质问题。
“坦率的说,我们一些干部,其素质,已经远远低于一般国民的素质了!”
他继续环视,见众人皆是诧异,继续道
“你们别用这种吃惊的目光看着我。这次下去调研,发现了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这些道德低下、素质不行的干部,去领导一个地区,他能做好工作吗?
群众能不骂我们吗?
所以说,当下最严重的问题,是怎么教育我们的干部,因此我认为,重温一下我们的革命光荣传统,很有必要。”
“下面让我们欢迎陈岩石老同志,给大家讲讲当年干革命的热血事情。”
随后,陈岩石在白秘书的搀扶下进入,沙瑞金主动起身,把主位让给对方。
自己坐在左侧空位上,接下来,陈岩石开始讲述他炸碉堡的事情。
高玉良并没有沉迷在陈岩石的讲述中,而是在深思,作为汉大教授,他的思维能力毋庸置疑,此刻,他也不禁心中佩服,沙瑞金,不简单啊!
本来,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赵立春离任前留下的一百二十名干部的任命问题,沙瑞金一但通过,则是意味着他向赵立春低头,可不通过,则会得罪汉东官场所有人,对于他下一步组建沙家浜,会很不利。
结果沙瑞金直接把反腐和教育干部队伍连在一起,牢牢把控了会议主导权,从另一个角度精确反击,这一手,不可谓不刁钻,高玉良心里对其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陈岩石眼含热泪的讲完以后,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待到陈岩石离去后,沙瑞金接着陈岩石,继续开口道
“有些干部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可谓是乌烟瘴气,就比如,有人知道我和陈老的关系,知道陈老喜欢养花养鸟,就可劲的往那送,成何体统?”
“我们有的同志,级别已经不低了,还想更进一步,他是管科技的,在科技局当了6年的局长,又当了5年的市委组织部长,可是我们的农业科学家,科学院院士,他都不认识,人家和他握手,他还仰着脸问人家,你是哪个单位的?”
“可对于有姿色的女干部,他是各个熟悉,就连偏远山区的工作的女干部,都能叫出人家的乳名。”
田国富闻言,笑着摇摇头,其余与会人员也是哑然失笑。
高玉良感觉是时候了,熟读明史的他知道,整风也罢,运动也好,抢夺话语权,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批评别人,才能保护自己,而且领导也喜欢拥护,天然的喜欢拥护他的积极分子,便开口配合道
“沙书记,你说的这干部,我也听说过,一到晚上,就拉扯一帮女干部喝酒,每次都得喝到一两个,影响非常不好!”
说完,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沙瑞金点点头,沙接着高玉良的话道。
“这样的干部,我们能往副步级推荐吗?”
“不可能,这把省委当成什么了?”
李达康的脸色铁青,他知道,此次,又被高玉良抢得先机,会议到现在,还没有常委发过言,高玉良第一个开口,而且还插了新书记的话,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资深的政治家,李达康意识到形势不容乐观,可他又能怎么办,在被沙瑞金制止认错后,他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们一位同志,省公安厅厅长,担负着社会治安和维稳重大责任,可这位同志。正事不干,跑到陈岩石所在的敬老院,小菜园去挖地,好家伙。那累的一头大汗,如果今年,农村基层评选劳模,我就投他一票,好同志啊,干农活是一把好手!”
沙瑞金这话,本意传达出一个一视同仁,我不光敲打李达康,还要敲打你高玉良,作为省政法委书记,听说还是赵东来的老师,你也跑不掉。
李达康闻言,脸色更黑了,明面上,赵东来是高玉良的下属,实际上,知情人谁不知道,他才是赵东来的靠山,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你这不是给人家手里送刀子来捅我吗?
李达康感觉心累!
果然,高玉良黑框眼镜下的眼角,已经笑弯,沙瑞金打的什么主意,他岂能不知,不就是要玩平衡吗?
哎!到底是新人。
不对,不是还有个田国富吗?
呵呵!
果然,田国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高玉良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送上门的机会,不能不把握,你小李子不是刚才还和我激动吗?
我再让你激动激动!
高玉良要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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