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郭太医算国舅家人了。
之前几日,她和王太医的确轮流守着皇太后。
可等今日,华山郡王妃往皇太后处求了请安后,他们又被放回太医院了。
先前王太医去荣府给老太太瞧了病。
便说他们都好几日未放假了,催着她归家。
此时再遇荣府琏二爷亲自出面来找,说娘娘需要她去看诊的话。
郭太医岂能不知自己今日任务?
而与此同时,国舅那边也派人给郭太医传话了。
赵尚书在皇帝面前得用,还有侧妃在,国舅这边可不能轻易舍了贾家娘娘不管。
甚至他们还能通过皇后了解皇帝心思。
皇帝要真想问罪贾家。
就不会把圣上亲口训斥贤德妃的消息拦在宫内。
郭太医得了两方委托,便顺势应下了“即刻进宫给贤德妃诊脉”的话。
等得了郭太医去给贤德妃诊脉的消息后,贾故又想,当皇帝的,到了一定年纪,就是心里有点觉得谁都想谋他权的毛病。
贾家这回无妄之灾,说不得也有太子这边的缘故呢。
第二日时,他便给王行出主意说,“太子常在朝政上办事,不好在父皇面前尽孝,但女儿就贴心多了。我总觉得我家大姑奶奶不同,想来圣上也会觉得。”
王行一听便知道他把贤德妃生病的事怪到东宫这边了。
他放下尊师重道的心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回贾故说,“圣上与皇后夫妻和睦,与太子父慈子孝!您老人家,先操心自个吧。”
贾故一番好心,竟没被领情。
但他是宽容大量之人。
看在贤德妃那点胆量,想在宫里混,真得皇后看顾着的份上。
不跟他计较。
等晌午的时候,还在礼部坐堂的贾故就又得了消息,贤德妃已能起身了。
贾故本以为,能这么快好,也许是贤德妃之前耍聪明,装病等皇帝圣心回转。
若是贤德妃真的有如此长进,其实太子侧妃赶在太子妃前头有孕,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想回府竟听老太太愁眉苦脸和他说,“抱琴回消息了,说娘娘本就气血两虚,那夜被皇帝当众呵斥,又惊又惧,一时痰涌,才昏沉不起。
如今郭太医两剂安神定魄的汤药下去,才提起了精神。”
贾故真恨自己爱把人往聪明里想这毛病。
他甚至笑了出来,“便是圣上当众呵斥,娘娘也该有机会为自己辩白,担心长辈,乃是人伦之情。”
老太太知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老身会教娘娘的。”
等第二日,老太太便递牌子入宫,说是挂念皇太后凤体,顺便探望贤德妃娘娘。
这回她连王夫人都没带。
等慈宁宫请安毕,皇太后自去歇息,老太太便由宫女扶着,缓步到凤藻宫。
这会小皇子也在,紧紧依偎在母妃身边。
显然是被母妃得病的事给吓着了。
老太太一见小皇子,心先软了半截。
宫里这几年没有皇嗣出生。
小皇子就是圣上最年幼的孩子了。
他还天生体弱。
圣上自然会怜惜幼子的。
于是老太太趁宫女退远,低声嘱咐贤德妃:“娘娘别把小皇子拘在身边,得空便带小皇子去御前坐坐。您多说些母子之情,激起圣上的怜子之心,才能得好。”
贤德妃病中声音发哑,她露出一个苦笑说:“您说的是,我这几日身子好些了便去。”
老太太见她精神不济,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以后在圣上面前只叙母子情,别提前朝一个字。圣上若问病,您就说看着小皇子体弱,不愿让他离了母妃,便撑过去了。”
贤德妃又应了。
等几日后,贤德妃觉得身子好些了。
她便听老太太的,亲自抱着小皇子,乘软轿往御前去了。
皇帝正在看折子,听太监报“贤德妃娘娘与皇子请安”,眉头先是一蹙。
直到看见小皇子一脸惶恐的请安喊“父皇”,显然是被母妃病重吓着了,他才有片刻心软。
而贤德妃也不敢多言,只垂泪道:“臣妾无用,自己病重,带累得皇子也瘦了。今日请罪,本不该带皇儿的,可这几日皇儿受惊,他离了臣妾便哭。臣妾这才带他来扰了圣上眼。”
皇帝沉默片刻,伸手把皇儿拉到跟前,看着是瘦了些,便对贤德妃软了语气:“他本就体弱,你还哭什么?朕并非恼你,是恼后宫多嘴。既如此,你且回去,好生照看皇儿,前朝的事,一句也休问。”
这便是赦令了。
贤德妃叩首谢恩,抱孩子退下,回宫便关了殿门,专心育儿。
消息传到荣府,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贾故亦长舒一口气,贾家这回无妄之灾算是过去了。
这事完了,贾故才回神让明绎和贾玥夫妻替他私底下谢了那个报信的小太监。
明绎直接给了银票,小太监半推半就地收了。
贾玥又多说了一句:“公公往后若还听得动静,不拘大小,打发小徒弟到郡王府递个话,我们王爷自有好处给。”
但这不过一句空话。
他在御前伺候的,皇帝不发话,他岂敢为了一星半点好处不要小命。
而贾故这边,他还想给王子腾找一下事。
让皇帝明白,自己和他不是一道人呢。
为此,贾故先翻出一本京营秋操折子,想参虚耗马料,可为了大女婿和家里老四,他又顿住了。
这时徐夫人满脸喜色报喜,“老爷,玮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贺大夫刚来过的脉!”
贾故敷衍的嗯了一声。
便决定放下给王子腾找茬一事。
反正皇帝已经抬手放过了。
反正眼看着最近自己也没有升官的机会。
不如先做个糊涂人。
免得因为宫里那点事一惊一乍的,都不稳重了。
结果才过了半月,午后荣府忽得急报,王阁老回京路上,夜宿驿站,得了风寒暴毙。
因为先前那么一出,老太太半日无语,晚膳时方对贾故长叹说,“王家要不成了。他们儿孙,办事还不如咱们琏儿,懂事不如宝玉。”
宝玉可不懂事嘛。
他亲舅舅死了。
王夫人有娘娘病一回在先。
兄弟死在后。
有点吓着了。
虽然面上还稳得住。内里早已手脚发软。
王子腾丧仪这事。她宁愿自己回去出钱出力安抚嫂子侄儿,也不愿意宝玉去沾惹是非。
老太太念她慈母之心,便说,“人生聚散常事,悲喜须有度。你们且办丧事,只是我老了,见不着孙儿多少回了,此时又病了,要宝玉在跟前伴着,陪我吃药。”
宝玉就真的就在老太太跟前,和黛玉、湘云轮流伺候老太太吃药。
老太太看着虽知事,但是正经事皆做不得主,要别人推着走,给他拿主意的宝玉。
就拉着黛玉的手和她说,“璋儿也算他们兄弟里不错的人了。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黛玉不知道老太太为何突然有此一说,她耳根微红向老太太保证道,“我受老祖宗照顾许久,本就是要替我母亲孝顺老祖宗一辈子的。”
老太太差点被她这话引出泪来,还是听湘云在一旁争说,“我才要孝顺老太太一辈子,黛玉你别跟我抢。”她才又笑起来。
而贾故这边,他想,圣上无论从前从太上手底下拿权,还是现在制衡太子,皆是明旨明诏,光明正大。
连敲打贾家,也都是随意而为。
王子腾暴毙便是有内情,但给朝臣使阴招这事,也不像圣上风格。
贾故就怕王子腾病故之事有他们不知情的人插手。
这个念头让他睡不安稳,次日一早就借贾政的名义,把王家随行的长史、家将、车夫一并请到家里庄子上,分列三间静室,逐个问话。
贾政也来听了。
王子腾身边长随先回话说:“老爷路上旧咳复发,歇了一日,吃了随身丸药便好些。后来京里急信到,老爷便吩咐连夜赶路。谁料次日高热不退,嘴唇乌青,再灌药已灌不进去……”
说到此处,他便哽咽起来。
家将补充:“住驿站当夜,曾有一封火漆密函送到老爷案头,信封落款正是大司马贾尚书的大印。
又有信使口传话说,陛下这几日让王阁老监管兵部,王阁老说要审查京营、兵部各处。贾尚书有事不定,想老爷早日回京决断。
老大人无奈,只得多服一剂麻黄发汗,第二日卯初起行,未及四十里,便猝然栽倒。
已经没了一个王子腾,贾政不愿与贾雨村撕破脸,败了荣府好不容易起来的威势,他替贾雨村开脱道,“大司马或有急务,王兄素来谨慎,带病赶路亦是他自己决断……”
贾故他只想看清背后有没有第三只手。
本也没打算替王子腾伸冤。
如今听来,贾雨村急信催行、王子腾抱病赶路,皆在明面。
驿站并无生面孔近身,药渣也验过,无相反之物。
至多算是催得太急,却难坐实谋杀。
既无实据,再追下去,对于荣府也没好处。
于是他顺势下坡,朝贾政一拱手:“二哥所言极是。王阁老已去,再究无益,让他入土为安吧。”
说罢,他吩咐人将王家随行诸人好生送回,这才和二哥一起去王府祭拜。
王子腾灵棚外纸灰飞扬,贾故与贾政并肩而入。
只见贾政眼窝微红,上前焚香三揖,口称“王兄英灵不远”,声音已带哽咽。
而一旁同样来祭拜的贾雨村面色青白,目眶深陷,似是多日未眠。
他哽咽与贾故、贾政悔道:“我一念之差,致王公带病就道,如今悔之晚矣!”
说罢便以袖掩面。
到底是兵部大司马,王子腾已死,王家又没有其他能支撑门户的人,谁能让他在这里下不来台。
贾政便面露不忍,拍其肩安慰:“大司马亦是为朝廷急务,王兄素来谨慎,谁知天不假年,岂可自责过甚?”
贾雨村听罢,更是泪如雨下。
贾政真的是一个很愿意被面上假情糊弄的人,他甚至在回府途中,还在与贾故叹息:“雨村也是情至深处,哭成这样,倒叫人酸鼻。”
但贾故正想着王子腾死了,他留下的势力不能全落贾雨村手上,该为大女婿许临运作一番,以报许家照拂贾玮之恩的事呢。
故而他口中也说不了贾雨村什么好话,只摇头道,“二哥,王家门第就如此败落了,旁人是情真还是心虚,怎么能只看他哭一场便决断了?”
不只是为了推大女婿许临上去,贾故心里是真对贾雨村有疑虑的。
朝堂上,自太上皇死,皇帝开始掌权。朝臣们不再想着两边为难的事。
底下的人争权只要不惹的皇帝不容于他,其他行事就无所顾忌了。
皇帝一对兵部露出想要换将的心思,肯定有不少虎视眈眈想进一步的人来办事。
但是王子腾离开兵部、京营多年,就算有事,他也该是隐于背后的。
所以不管皇帝要对其他人怎么动手。只要他健康回京,实打实的坐在阁老位置上。他就能安置好被皇帝收拾过的势力,重新拉拢一批自己人来。
所以,贾雨村这个催促就很奇怪了。
以他和贾家、还有王阁老的关系,皇帝就算查出他的错,要收拾他。
也只会让他放权退下。而不是把事闹大,牵连一片,影响前朝后宫安稳。
贾故以阴谋论的角度,他怀疑是宫里贾妃娘娘被御前敲打。
贾妃娘娘要受住了,不生病的话。别人还察觉不了什么。
但她受不住,病了。让其他人看出了王子腾势力的软弱一面。
所有想进一步的,和王家之前有恩怨的,皆蠢蠢欲动。有意出手折腾王子腾。
这个时候,贾雨村作为同样知道贾妃娘娘病了,和被圣上敲打的人。又亲眼看着王阁老接手兵部事宜第一件事,就是审查旧例。
政治敏感的他便察觉到了王子腾胜利入阁背后,是其他依附王子腾的人政治生命的结束。
也在这个时候,王阁老可能捏住了贾雨村的错处。
若是往常,一点小错根本没事。因为手握一部权柄的人,身后还有势力利益需要平衡的人,办事很难十全十美。
王阁老自己做尚书时,都经不起这样查。
但是,此时情况在于,皇帝亲自给开的口子,任由其他阁老出手分化,抢夺王子腾的势力。
这个时候,贾雨村的错,就是别人拿来打击王子腾这个刚入阁的阁老威信的时候。
贾雨村当然不能为了王子腾清白入阁祭献自己。
在他察觉王子腾入阁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后,便故意催促王子腾带病上路。
若是王子腾病重至肺,回京后需要休养。不能立即入阁办事。那么王子腾为了自己立足,就必须保住他。
这个时候,贾雨村甚至能洗白自己。
但谁都没想到,王子腾死路上了。
人死权散。
灵堂前,贾雨村哭得力竭声嘶,心里却未必不是长长松了口气。
死无对证,过往有任何账目尽可推给亡者。
而王阁老为稳局面,更不会在王子腾过世后,不顾兵部安稳,非要与他为难。
但这一切都是贾故根据形势猜测。
他没这个证据,他也未与别人说。
毕竟贾雨村和贾家连宗。在王家这门姻亲倒了之后,从贾家的利益出发。贾雨村这边能稳住最好。
若是王子腾之前留下的隐患之火烧过来。有个随时能祭献的他拦在前头,荣史两家姻亲的损失就是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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