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阳光被实验室厚重的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张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划过实验日志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最后停留在“仪器压力异常”那一行,笔尖重重圈下,墨痕晕开,像一块化不开的阴云。
“老周,你看这个数据。”张磊抓起日志本,快步走向正在调试反应釜的老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昨天开始,三号反应釜的压力值就波动异常,超过安全阈值三次了,再继续投料,很可能会发生泄漏甚至爆炸!”
老周头也没抬,手里的扳手拧得“咔咔”响,金属碰撞声在密闭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小张,别小题大做。”他的语气带着敷衍,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今天必须把这批样品赶出来,林野那边催得紧,客户等着要数据。这点波动,大概率是传感器老化,不影响使用。”
张磊急得直跺脚,伸手想去按停止按钮,却被老周一把拦住。“你干什么?”老周的脸色沉了下来,“出了问题我负责,耽误了项目进度,你担得起责任吗?林野刚晋升项目负责人,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个大单子,不能出岔子。”
张磊愣住了,他看着老周躲闪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老周不是没发现问题,而是为了迎合林野的进度,选择了视而不见。他转头看向角落里整理试剂的小杨,小姑娘刚入职不久,胆子小,此刻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试剂瓶标签,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敢怒不敢言。
“负责人也不能拿安全当儿戏!”张磊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这里是化学品实验室,一点疏漏就是人命关天的事!老王呢?他是安全员,让他来检测!”
提到老王,老周的脸色更难看了。“老王请假了,家里有事。”他含糊地应付着,却没敢看张磊的眼睛。他根本不敢说,老王是偷偷溜出去打牌,还托他帮忙隐瞒。
张磊气得胸口发闷,他掏出手机,想直接给林野打电话。屏幕刚亮起,就被老周一把按住。“小张,算我求你了。”老周的语气软了下来,拉着他的胳膊往门外走,“晚上我请你吃饭,这事先压一压,等这批样品做完,我马上申请检修,行不行?”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张磊看着老周脸上虚伪的笑容,又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里那个嗡嗡作响的反应釜,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挣脱老周的手,咬着牙说:“我去找林野,这事必须说清楚。”
他快步走向林野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林野和客户通话的声音,语气里满是讨好:“您放心,明天肯定能出结果,绝对不会耽误您的工期……对,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我们的流程很规范。”
张磊的心沉了下去。他站在门外,手指悬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很久。他知道,林野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要是自己此刻进去泼冷水,不仅会得罪林野,可能还会影响整个团队的业绩。小杨的脸、老周的敷衍、老王的失职,还有自己房贷、车贷的压力,像无数根绳子缠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转身走回实验室。那一刻,他选择了沉默。和小杨一样,和老周一样,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放弃了本该坚守的原则。
回到实验室,他看着反应釜上跳动的异常数据,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爆炸的轰鸣。他拿出笔,在日志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六月十三日,三号反应釜压力持续异常,多次提醒未果,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写完,他将日志本锁进自己的抽屉,像是锁住了最后的挣扎。
傍晚时分,林野来实验室查看进度,张磊鼓起勇气想再提醒一次,却被林野打断:“小张,辛苦你了,再加个班,争取今晚把反应做完。”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期待,没有丝毫要听他说话的意思。
张磊低下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深夜十一点,实验室里只剩下张磊一个人。反应釜的嗡鸣声越来越大,温度表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超过了红色警戒线。他猛地站起身,想去关闭电源,可就在这时,反应釜的压力表突然爆裂,高压气体带着滚烫的化学品喷涌而出,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火光冲天,热浪裹挟着碎片席卷了整个实验室。张磊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上,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老周、老王、小杨和林野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过,他们脸上的惊恐和慌乱,成了他留在世间最后的记忆。
火焰吞噬着他的身体,皮肤被灼烧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他想嘶吼,想质问,想让那些漠视安全的人付出代价,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浓烟呛入肺部,意识渐渐沉沦,可那份被漠视的预警、被辜负的责任,还有同事们冷漠的沉默,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怨恨,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身体在烈火中化为焦黑,可怨念却没有消散。当他的角膜被移植给林野,当那些曾经漠视他预警的人再次聚集在充满隐患的实验室里,这份焚烬在火焰中的怨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重力异常、诡异声响和噬骨的诅咒,等待着那些亏欠他的人,…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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