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断音谷外的破庙早已坍了半边,残垣断壁间漏着寒风,唯有角落一堆将熄的篝火,勉强撑起一方暖意。
李云飞盘膝而坐,掌心托着那枚青玉残片——它仍在发烫,像是体内有血在烧。
少女静静躺在干草堆上,唇色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伸手探她脉门,指尖顺着腕骨滑向心口,忽然一顿。
那里,竟也贴着一块青玉残片。
一模一样,纹路、色泽、甚至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仿佛本是一体,被生生劈开,各自嵌入两人血肉之中。
“不可能……”李云飞喃喃。
墨音的声音骤然炸响在他识海:“她是第一个‘青音载体’!三百年前,苏青竹亲手封印她,以魂为引,以身为锁,镇压‘哭门’!她不是人……是祭器!是门栓上的最后一环!”
“祭器?”李云飞冷笑,低头看着昏迷的少女,眼神却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那我呢?老子从小在垃圾堆里翻饭吃,被人追债砍得满街跑,莫名其妙捡个笛子就被拖进这狗屁系统,一趟趟送命换活路——我他妈就不是祭器?”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砸进风雪里。
“你也配说她是祭器?”他一把撕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那块青玉,冷笑道:“谁给你的命?谁定的局?谁让我们一个背符一个藏玉,在这轮回里撞了一次又一次?”
墨音沉默了。
李云飞没再理他。
他端起旁边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轻轻撬开少女的唇,一点点喂进去。
药汁顺嘴角溢出,他用拇指抹去,动作竟出奇地轻。
“你要是死了,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梦见你死在我怀里?”他低声道,“为什么每次闭眼,都是雪夜,都是笛声断了,都是你说‘别走’……可我根本没见过你。”
话音未落,少女睫毛猛地一颤。
她睁开了眼。
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疲惫与痛楚。
良久,她忽然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你每次都会来……”她的声音像碎在风里的纸,“可每次,都死在门开之前。”
李云飞心头狠狠一抽。
她抬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回声。每一世,她死后,记忆碎了,魂散了,我就从残响里醒来,守着这扇门,等你再来一次。”
“这一次……我不想等了。”她望着他,眼泪不断滚落,“我想求你……别再来了。”
轰——!
话音未落,远处山谷猛然爆响!
大地剧烈震颤,整座破庙簌簌掉土,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七道赤色光柱冲天而起,环绕着断音谷中心的地缝,形成一个巨大的音波阵法,嗡鸣如万鬼齐哭。
柳如烟的身影出现在山崖边缘,披着机关袍,脸色惨白,手中机关锁冒着青烟。
“音爆陷阱已启!”她嘶声大喊,“哭门只能再封七日!要么彻底毁它,要么……让真正的守门人进去!否则,时空裂隙一旦打开,不只是这个副本会崩,所有轮回世界的门——都会被唤醒!”
风雪狂舞,李云飞站在破庙门口,衣袍猎猎。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青玉,又看向少女——她正用尽力气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不要……
他忽然笑了。
笑得桀骜,笑得悲凉。
他拔出青竹笛,狠狠插入冻土,抽出匕首,一刀划开手掌。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画出一道古老符纹——那是他在第七个副本里,从一本焚毁的《守门人手札》上拓下的禁术。
“我娘当年被门派逼到绝路,用刀封了自己喉咙,宁死不说守门之密。”他一边画符,一边低语,“苏青竹用笛声镇压哭门百年,最后魂散成灵。他们都在守。”
他抬头,望向那七道赤光,眼神如铁。
“可老子不信命!不信轮回!不信什么狗屁宿命安排!”
血符完成刹那,天地骤静。
两块青玉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青音双纹自李云飞与少女心口浮现,在空中交织成一道螺旋符印。
他们的瞳孔同时裂变,化作金红交错,仿佛有两股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共鸣。
风停了。
雪凝了。
连山谷中的哭嚎声,也戛然而止。
就在这死寂之中,李云飞听见了——
来自虚空中某处,一声极轻、极痛的呼唤。
那声音带着烈焰的气息,像是有人在燃烧自己,只为撕开一道缝隙。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破庙外的空气忽然扭曲了一下。
一道身影,正从即将闭合的虚空裂隙中,踉跄跌出。
苏媚从虚空裂缝中跌出的那一刻,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烈火残烬。
她浑身浴血,玄色纱衣早已破碎成条,露出肩臂上道道焦黑的灼痕——那是强行催动天魔功、逆冲经脉留下的反噬。
一头红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可那双狐眸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怒火,死死盯住李云飞。
“你再不回来……”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尖几乎掐进他喉骨,“我就把这破副本炸了!连同你那个该死的命运一起——轰成灰!”
风雪凝滞,她的声音却像刀劈开寂静。
李云飞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在他怀里笑得妖娆、也曾为他挡下致命一掌的女人,此刻竟不惜以精血为引,撕裂轮回边界赶来救他。
她的气息微弱如游丝,可那一身魔性傲骨,却比任何宗师都更刺眼。
“傻女人……”他嗓音沙哑,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白衣少女缓缓起身。
她望着苏媚,目光温柔得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孤寂。
“这一世……你有了她们。”她轻声道,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真好。”
没有悲怨,没有嫉妒,只有一种终于等到答案的平静。
她转身,赤足踩过结冰的地面,走向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窟门。
每一步落下,身影便淡去一分,如同雪融于水,无声无息。
“等等!”李云飞猛地挣脱苏媚的手,踉跄上前一步。
可她只是回头,轻轻摇头。
“我不是她……但从今往后,也不再是‘回声’。”她说,“我选择了终结——为你,也为下一个开始。”
话音落,她的身体化作无数青白光点,随风飘散,最终汇入哭门深处。
那扇曾吞噬无数守门人灵魂的虚影巨门,竟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随即缓缓闭合。
最后一缕黑气被吸入地底,天地骤然一清。
万鬼哭嚎止歇,七道赤光逐一熄灭,断音谷重归死寂。
李云飞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在雪地上绽开如梅。
可他笑了。
嘴角咧开,带着血腥气,却张扬到极致。
“老子的命……”他喘着粗气,手指深深抠进冻土,“不是谁的祭品——是拿来撞命的!”
风卷残雪,吹动他染血的衣角。
那根插在地上的青竹笛嗡鸣轻响,仿佛也在回应主人的执念。
墨音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低沉:“但她……留了东西给你。”
李云飞一怔,低头摊开手掌。
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约莫指甲大小,通体流转着淡淡青光。
细看之下,内里竟封着一缕极细微的笛声——那旋律古老而温柔,是他曾在梦中听过千百遍的《安魂调》最初版本。
那是苏青竹当年镇压哭门所奏的第一声笛音,是所有轮回的起点。
“原来……你是想让我听见你第一次的声音。”他喃喃,指尖轻触冰晶,一股暖流顺经脉而上,竟让他濒临崩溃的内息稍稍稳住。
忽然,冰晶微光一闪。
一道模糊影像在其中浮现——
长安雪夜,城头孤影。
他手持青竹笛,腰间别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面对一道从天而降的金色龙影。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那龙影低语如雷,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守门人?不,你终将成为……开门人。”
画面瞬灭。
李云飞瞳孔一缩,心头剧震。
“魏无忌……?”
他还未及细想,耳边忽传来一丝极轻极细的童音,像是从冰晶深处渗出,又似从遥远时空飘来——
“音不绝,魂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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