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音谷外,破庙残雪未融。
寒风从墙洞灌入,吹得半截枯烛忽明忽暗。
李云飞盘膝坐在冰冷石板上,掌心那枚冰晶正微微发烫,像一块埋在血肉深处的火种。
他盯着它,瞳孔里倒映着流转青光,耳边那一声“音不绝,魂不灭”仍在回荡,稚嫩却执拗,仿佛来自三百年前的雪夜。
突然——
画面炸开!
风雪扑面,山巅孤影。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跪在白衣女子面前,双手捧着一截断裂的青竹,掌心血流如注,滴落在地,瞬间凝成冰纹。
那女子眉目清冷,眸中却含悲悯,轻声道:“你真愿以命承门?”
孩童抬头,眼神倔强:“我以血承门,生死无悔。”
刹那间,李云飞浑身一震,胸口如遭重锤。
这不是梦!
不是幻觉!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从未记起的童年誓言!
“这不是记忆……”墨音的声音在他识海低语,虚弱而沉重,“是‘誓约回响’。你娘没传你功法,却让你在轮回中一次次重走这条路——每一次进入副本,都是你在重复那个夜晚的选择。”
李云飞呼吸一滞。
母亲……那个在他五岁便消失于大火中的女人,临终前塞进他怀里的,不是药典,不是秘籍,而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
那时他不懂,现在才明白——那不是遗物,是钥匙。
是守门人血脉的信物。
“所以苏青竹封门、白衣少女消散……她们都在等一个人。”他喃喃,“等一个不怕撞命的人。”
“那你就是蠢货!”一声厉喝炸响。
苏媚猛地踹开破门,踉跄冲进来,肩头黑气缭绕,天魔功反噬的伤痕如蛛网蔓延。
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死死盯着李云飞手中冰晶:“那丫头死了!她最后看你的眼神,像在托孤!你还在这儿发什么疯?!”
李云飞缓缓抬头,嘴角竟扬起一丝笑。
血丝从唇角溢出,可那笑却张扬得刺眼。
“她没死。”他说,声音沙哑却坚定,“她的‘音’还在。就像我娘藏刀、苏青竹封门,她们不是放弃,是在等一个能‘撞命’的人。而现在——”他将冰晶贴上心口,那里有一块陈年旧疤,形如裂笛,“轮到我了。”
话音落,他闭目,低诵《安魂调》初章。
音起无声,却如惊雷滚过庙宇四壁。
刹那间,金红波纹自他体内炸开,似火焰奔涌,又似血脉觉醒。
残碑震动,尘土簌簌落下,每一块断裂的石碑都浮现出古老符文,与他体内的节奏共鸣。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嗡鸣,仿佛天地在应和。
苏媚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看得清楚——那不是单纯的内力爆发,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唤醒了。
像是沉睡千年的河床终于迎来了第一道活水。
“这小子……竟然真的能引动‘初誓之音’?”墨音声音颤抖,“可代价太大了……他的经脉快撑不住了!”
果然,李云飞额角青筋暴起,七窍渗血,皮肤下隐隐有裂痕浮现,宛如瓷器将碎。
但他咬牙撑住,不肯停下。
就在这时,破庙地底传来一阵窸窣声。
柳如烟从一处暗道爬出,满脸泥灰,脸色惨白如纸。
她手里还攥着半截铜管,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机关纹路。
“哭门闭了。”她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但地脉深处有‘逆音’在爬……有人在用百姓怨念炼‘怨龙’!一旦成型,辽东百万生灵都会沦为音奴,整片大地变成‘音狱’!”
她摊开手中图纸,指尖颤抖地点向七处节点:“我改了七处水道,只能拖三天。若不毁‘音核’,一切重来。”
庙内死寂。
李云飞缓缓睁开眼,血泪顺颊滑落,可那双眸子亮得吓人。
他低头看向腰间那柄锈刀,轻轻摩挲刀身,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怨龙?”他低声笑,笑声渐大,最终化作一声狂啸,“老子偏要它哭都哭不出声!”
风卷残雪,吹动破庙残幡。
那一夜,无人入睡。
李云飞独坐残碑阵中,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滴落成阵。
冰晶贴于心口,开始缓缓融化,一缕极细的笛声,自他胸腔深处悄然溢出——
不再是吹奏。
而是流转。夜半,残碑阵中寒气如刀。
李云飞盘膝而坐,七窍干涸的血痕犹在,手腕上那道新割的伤口却仍在缓缓流淌。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晶与残碑之间勾勒出一道古老符阵——不是传承,不是祭祀,而是反噬。
冰晶已近乎透明,贴在他心口那块形如裂笛的旧疤上,正一寸寸融化。
诡异的是,它并非化作水滴滑落,而是渗入皮肉,仿佛回归血脉。
随着最后一丝寒光没入肌肤,一股低不可闻的笛声自他胸腔深处荡开——
不再是吹奏,是流转。
《安魂调》在他经脉中自行游走,如溪入江,如江奔海。
可这“安魂”之音刚行至膻中穴,骤然一滞!
两道青纹自脊柱两侧炸起,一道为苏青竹所赐的“守门印记”,另一道却是初代容器残留的“誓约烙印”。
双纹交缠,剧痛如万针穿脑!
刹那间,前世画面如潮水倒灌——
他看见自己跪在风雪中,抱着逐渐冰冷的白衣少女,她唇角还带着笑:“音不绝,魂不灭……你答应过的。”
他又见自己披麻戴孝,站在一座无名荒坟前,墓碑刻着“慈母李氏”,可坟头早已被雷劈成焦土。
再一转眼,黑冥子的匕首贯穿他胸口,血染红了青铜巨门上的符文,耳边响起机械般的声音:“第十七世,失败。”
每一世,他都被命运钉死在“守门人”的宿命里!
“够了!”李云飞猛然睁眼,双目赤红如燃,怒吼撕破长夜,“老子不是来完成誓约的——是来改誓约的!”
话音未落,体内笛声骤变!
原本温润绵长的《安魂调》陡然拔高,旋律扭曲、节奏崩裂,竟化作一曲狂野暴烈的战音!
那不是安抚亡魂的低吟,而是向天地宣战的咆哮!
轰——!
方圆百丈的残碑尽数震颤,碎石腾空而起,悬浮半空,每一块断裂碑面浮现出与他心跳同步的符文。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巨物哀鸣,似有千万冤魂在哭嚎,又似某种沉睡已久的庞然大物被惊醒。
墨音的声音在识海中颤抖到几乎断续:“你……你把‘守门人之誓’奏成了‘破门战歌’!你在逆召‘门灵’!快停手,你会被反噬成灰!”
可李云飞笑了。
嘴角溢血,却笑得癫狂张扬,像是要把三百年压抑的憋屈全都烧尽。
“这命是火把?好啊——”他抬手拍向心口,将最后一片冰晶彻底拍入血肉,“老子今天,就拿它烧了这扇破门!”
轰隆!
天际一道紫电劈落,正中残碑阵核心。
光芒散去时,掌心冰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生烙印——青光流转,纹路如笛孔排列,赫然是一个逆写的“开”字,与原有的“守门人”符印并列掌心,彼此纠缠,却又泾渭分明。
风止,音歇。
庙外雪落无声。
墨音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宿主……你已不再是‘守’,也不是‘祭’……你是‘变’。”
就在此刻,遥远北方的地脉尽头,某处深埋千年的青铜锁链,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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