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周幕凛站在街角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紧缩的瞳孔泄露了他翻涌的内心。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找到这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未愈的伤病,都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念想压了下去——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他需要确认她安好,更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填补他自她离开后内心巨大空洞的答案。
然而,当他的目光锁定那扇亮着暖光的窗户时,一股近乡情怯的茫然攫住了他。他该以什么姿态出现?是质问,是哀求,还是像从前一样,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回到身边?
就在他踌躇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衍之。
他提着一个纸袋,步伐从容地走到公寓楼下,甚至没有抬头确认门牌号,便极其自然地按下了门铃。不过片刻,门开了。暖光流淌出来,映出沈知意清晰的身影。
周幕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到她站在门内,身上穿着一件柔软的米色毛衣,长发松松挽着。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周身那种……平静的,甚至是松弛的状态。没有他在身边时,那种隐忍的、为他担忧的紧绷感。
她侧身让顾衍之进去,门轻轻合上。
那幅画面,像一枚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周幕凛眼底。
他没有动,只是更深地融入阴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扇门内传出的、他无法参与的暖意。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穿透他单薄的风衣,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种从心脏开始蔓延的麻木。
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目光无法从那扇窗移开。灯光温暖,偶尔能看到人影晃动。
他想象着里面的情景:顾衍之或许带来了她喜欢的食物,他们可能正坐在沙发上,用他听不懂的德语或中文闲聊着研究院的琐事,没有迫在眉睫的商业危机,没有虎视眈眈的家族压力,没有……他带来的,那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爱。
他想起她离开时留下的纸条:【我走了。别找我。保重。】
想起母亲刻薄的话语:“你只会拖累他!”
想起自己病倒前,她那藏着决绝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自己拼搏的一切,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未来。可直到此刻,隔着异国的街道,看着那扇窗内平静的、没有他的生活,一个尖锐的、他从未敢深想的问题浮上心头——
他所给予她的,那些带着压迫感的爱和风雨飘摇的处境,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而他现在这副伤痕累累、连自身都难保的样子,又能给她什么?
对比此刻窗内那显而易见的安宁,他带来的,似乎只有无尽的动荡和痛苦。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那扇门再次打开时,周幕凛几乎屏住了呼吸。
顾衍之走了出来,在门口驻足。这一次,周幕凛清晰地看到了沈知意。她站在门内的光晕里,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放松?甚至在对顾衍之说话时,嘴角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向上的弧度。
那个细微的弧度,像最后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了周幕凛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冰冷却清醒。
他看到她很好。没有以泪洗面,没有憔悴不堪。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另一个男人的温和陪伴下,似乎……正在慢慢找回一种平静的生活。
而他呢?
他带着一身的伤病和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能给她什么?除了再次将她拖入泥潭,除了让她再次因为他而提心吊胆、日夜憔悴,他还能给她什么?
爱她,是不是就应该放过她?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垮了他所有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的冲动。
他看着她对顾衍之点了点头,关上了门。光熄灭了,他的世界也仿佛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他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在消化这个残忍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胃部的疼痛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提醒着他的狼狈和不堪。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握而指节泛白的手,这双手曾经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如今却连敲开一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终于缓缓直起身,动作因身体的僵硬和内心的沉重而异常缓慢。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漆黑的窗户,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炽热、愤怒或不甘,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悲凉。
他转身,步履并未仓皇,甚至刻意维持着一种沉稳,一步步远离这条街,远离那个有她的地方。只是那背影,在异国清冷的月光下,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承载着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成全。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他拨通了李助理的电话,声音低哑得几乎碎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死水般的平静:
“李锐,订机票。回国。”
“……周总?”李助理的声音充满惊愕,“您不见沈小姐了?是不是出了什么……”
周幕凛沉默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极轻的、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的声音回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个最终的判决: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没有我,她似乎……更好。
他挂了电话,没有理会李助理后续可能的追问。
他来了,他看见了。他以为自己能带回他的光,却发现那束光,或许早已在离开他之后,找到了更适合栖息的地方。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出现,不再打扰。
这或许,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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