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建设的热潮更加汹涌地席卷了整个青岩部落。
兔婶家的石屋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墨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垒砌着土炕的基座，黏土被仔细地涂抹在耐烧的石块之间，初步形成了炕体的雏形。
罗塔成了这里最得力的搬运工，他沉默地将沉重的石板、成筐的黏土精准地送到墨指定的位置，从无差错。
他那巨大的力量用在建设上，效率惊人。
林苹果过来时，正看到墨在指导罗塔如何将一块形状不太规整的石块调整角度，以便更稳固地嵌入。
罗塔听得极其认真，深棕色的眼眸紧盯着墨的动作，然后模仿着，缓慢却精准地执行。
他学习的速度，快得令人惊讶。
“很好，就是这样。”墨温和地肯定道。
罗塔没有回应，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抬起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林苹果，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进展很顺利嘛。”林苹果走进来，避开地上堆放的材料，看了看初具规模的土炕，“看来用不了几天，兔宝和鹿芽就能睡上暖烘烘的土炕了。”
兔婶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道：“都是苹果丫头和墨的功劳！还有罗塔，真是帮了大忙了！”
罗塔对于族人的称赞依旧有些无措，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石块。
林苹果笑了笑，又转向墨低声讨论了几句关于烟道走向的细节，便离开了这里，前往南面缓坡。
昨天的清理工作成效显着，大片的土地裸露出来，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苍正指挥着人们用粗制的石耙将土地进一步平整，雪崽也跟在后面，小脸严肃地巡视着，不时指出哪里还有顽固的草根或者石块，看起来有些可爱。
看到林苹果，苍立刻丢下石耙跑了过来，额发被汗水打湿，却神采飞扬。
“看！苹果！这一片马上就能弄好了！雪崽说，再过几天，等土里的什么‘气’稳定下来，就能试着按照你的方法种土豆了！”
他兴奋地指着那片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绿油油的幼苗。
“辛苦了，苍。”林苹果看着他充满活力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的目光越过苍，看到罗塔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正默不作声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用巨大的力量将深埋的大块树根从土里拔出来，动作高效得令人侧目。
他就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干劲十足。
下午，子夜选定的圈养地也开始动工。
粗壮的原木被削尖底部，由力量强的兽人抱着，再由其他人用沉重的石锤一下下砸入地面，围成一个巨大的栅栏雏形。
子夜变作半兽形，利爪轻易地在原木上刻出榫卯结构的凹槽，让围栏更加牢固。
黑狼族的战士们在他的带领下，工作有条不紊。
林苹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们的部落正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得更好。
傍晚收工时，林苹果注意到罗塔没有立刻跟着人群返回聚集地，而是独自走向部落外围的小溪。
她想了想，跟了上去。
夕阳的余晖将溪水染成金红色，罗塔正蹲在溪边，仔细地清洗着手上和胳膊上的泥污。
他洗得很认真，连指甲缝都洗的干干净净。
洗完手，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从那个兽皮小袋里，再次掏出了那块已经有些发皱，但明显被精心保管的软布，浸入清澈的溪水中，小心翼翼地搓洗起来。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与他体型不符的笨拙和郑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林苹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出声。
她看着他将布洗净，拧干，然后摊开，放在溪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晾晒。
他做完这一切，就沉默地坐在旁边，看着那块布，眼神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风吹拂，带着溪水的凉意和青草的气息。
林苹果终于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罗塔立刻警觉地回头，看到是她，眼中的锐利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慌乱。
“洗得很干净嘛。”林苹果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石头上那块湿漉漉的软布，轻声说，“其实，不用每次都洗的这么干净的。”
罗塔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才低声道：“脏，不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东西。”
林苹果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那是她给的东西，弄脏了，就要洗干净。
她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硬朗侧脸，那双总是显得空洞或专注的眼睛，此刻映着粼粼波光，竟透出几分纯粹的柔软。
她想起他这些天沉默的付出，想起他学习新事物时的认真，想起他接过布块时微颤的手。
一种混合着怜惜、感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罗塔，”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谢谢你。”
谢谢他当初冒着被处死的危险选择她，在后面帮助了她们这么多。
罗塔转过头，深棕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摇了摇头，然后，非常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洗净、还带着水汽的手，似乎想碰碰她，但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前一刻，又猛地停住，蜷缩着收了回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份在他心中汹涌却找不到出口的爱，不知道除了听从指令、付出力气之外，还能为她做什么。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做的一切都是爱。
林苹果看着他这副模样，之前那份心动感再次浮现，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那只紧握成拳、放在膝盖的大手上。
罗塔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向两人交叠的手，再看向林苹果。
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溪水的凉意。
林苹果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和细微的颤抖。
“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罗塔。”林苹果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坚定，“就像现在这样，学会感受，学会表达你想表达的，就够了。你已经在做了，做得很好。”
手背上传来她掌心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耳边是她温柔的话语，罗塔深棕色的眼眸中，那一直以来的专注仿佛冰层乍裂，涌出了清晰可见的、剧烈的情感波澜。
他反手，用极大的克制力，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仿佛确认这不是幻觉，随即立刻松开。
“……嗯。”他发出了一个极轻的音节，喉结滚动了一下，重新低下头，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色。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潺潺的溪边。
远处部落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暮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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