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后初霁,阳光却没什么温度。颂芝捧着赏赐,领着太医院的刘畚刘太医,一行人往碎玉轩去。
碎玉轩依旧门户紧闭,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清。
听闻皇贵妃又遣人来,崔槿汐迎了出来,神色依旧是那份恭谨的疏离。
“姑姑安好。”颂芝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皇贵妃娘娘惦记莞贵人病情,特赐下血燕、药材并几匹软缎,给贵人补身。另娘娘关怀,说刘太医于妇人虚损之症上颇有心得,今日特请了来,再给贵人仔细瞧瞧脉象,也好对症下药,让贵人早日康复。”她侧身让出刘畚。
刘畚是个四十余岁的太医,面相看着还算敦厚,此刻微微躬身,并不多言。
崔槿汐目光在刘畚身上极快地一扫,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福身道:“谢皇贵妃娘娘厚恩,劳颂芝姑娘走这一趟。只是……真是不巧,我们小主昨夜咳得厉害,几乎一宿未眠,天快亮时才勉强合眼,此刻刚服了药睡下,实在不便惊扰。可否请刘太医稍候片刻,或是……改日再来?”
颂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哦?竟是这般不巧。皇贵妃娘娘特意吩咐,也是盼着贵人早日大好。既如此,我们便等上一等,总不能白跑一趟,辜负了娘娘的心意。”她说着,竟自顾自地往廊下走了两步,摆出了等候的架势。
崔槿汐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色,但很快掩去,只得道:“那……便请姑娘和太医稍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奴婢进去瞧瞧小主醒了不曾。”
“有劳姑姑。”颂芝点头,示意刘畚一同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小太监连忙奉上热茶。
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时辰。颂芝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打量着这寂静的院落。刘畚则有些拘谨,不时偷偷瞥一眼紧闭的殿门。
终于,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浣碧。她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对着颂芝和刘畚福了福,声音带着哭腔:“颂芝姑娘,刘太医,实在对不住。我们小主方才醒了一阵,听闻皇贵妃娘娘恩典和太医到来,本想强撑着起来,谁知刚起身便又是一阵急咳,喘不过气来,脸都憋青了……流朱姐姐正在里头伺候着,实在……实在是无法见人……还请姑娘和太医恕罪,改日……改日小主稍好些,必亲自去翊坤宫向皇贵妃娘娘谢恩……”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颂芝看着她,又看看那依旧紧闭的内殿门帘,心中疑窦更深。一次是巧合,两次推拒,且都恰好在她带太医来时病情加重?这病,也未免太会挑时候了。
她面上却露出同情之色:“既如此,那确实不能勉强。万事以贵人身子为重。这些赏赐,便请姑娘收下。至于刘太医,”她转向刘畚,“你看这……”
刘畚连忙起身,拱手道:“无妨无妨,既贵人玉体违和,不便打扰,下官改日再来请脉便是。”
颂芝点点头:“那好。我便如此回禀娘娘。”她不再多留,领着刘畚告辞离去。
走出碎玉轩一段距离,颂芝才放缓脚步,低声问刘畚:“刘太医,你虽未诊脉,但方才在殿外,可能瞧出什么?依你看,莞贵人这病……”
刘畚沉吟了一下,谨慎道:“下官未曾亲见贵人,不敢妄断。只是……听那宫女描述,咳喘剧烈至面色发青,似是肺气壅塞之重症,理应急需用药疏通安抚才是。但下官在殿外等候时,并未闻到常用的诸如麻黄、杏仁等宣肺平喘之药的急切气味,殿内飘出的,仍是之前那般以温补调理为主的药香……这其中,或许有些出入。”
颂芝目光一闪。果然有蹊跷!连刘畚都觉出不对了。
“今日有劳刘太医了。娘娘问起,你便照实说今日未曾诊脉便是。”颂芝道。
“下官明白。”
送走刘畚,颂芝立刻回翊坤宫向年世兰回禀。
年世兰听完,冷笑一声:“本宫就知道。一而再地推拒太医,尤其是本宫指去的太医,她这病,怕是病给特定的人看的。”
正说着,周嬷嬷也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
“娘娘,派去盯梢卫太医的人有消息传回。那卫太医并未回乡,他离京后,绕道去了京郊的一处别院,那别院……似是敦亲王名下的产业。”
“敦亲王?”年世兰蹙眉。敦亲王是皇帝的兄弟,一向不安分,与年家也没什么交情。一个太医院的太医,告假后不去探望病母,反而偷偷摸摸去了亲王的别院?
“还有,”周嬷嬷压低了声音,“咱们盯着梅林的人回报,除了安常在的小太监,昨日还有另一人,鬼鬼祟祟地在梅林那几株老梅附近转悠过,像是在找什么,但并未接近那棵藏东西的树。”
“是谁?”
“看着眼生,不像宫里常见的太监。穿着打扮倒像是……像是哪个王府里的下人。”
王府下人?敦亲王?!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沉。安陵容、诡异的毒药、告假消失却出现在亲王别院的太医、王府下人在梅林窥探……还有,病得蹊跷的甄嬛……
这些散乱的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安陵容背后的,难道不是后宫争宠那么简单?她会不会……与外臣亲王有所勾结?那毒药,目标或许不仅仅是甄嬛?甚至甄嬛的病,也可能是这巨大阴谋中的一环?
这个念头让年世兰脊背发凉。若真涉及前朝政斗,那这潭水就太深了!远比后宫倾轧要凶险百倍!
她原本只想揪出安陵容的把柄,巩固自身地位,却没想到可能撞破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娘娘,现在怎么办?”周嬷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发紧。
年世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未明,绝不能自乱阵脚。
“梅林那边,加派人手,但要更隐蔽。不仅要盯紧那棵树,还要留意所有靠近梅林的可疑之人,尤其是生面孔。但切记,只盯不动,绝不能打草惊蛇。”年世兰语速极快,“安陵容那边也一样,盯死她和她宫里所有人,特别是与外界的联系。敦亲王别院那边,让我们的人撤回来,不要再跟了。”
“撤回来?”周嬷嬷一愣。
“对,撤回来。”年世兰眼神冰冷,“敦亲王不是寻常宗室,他的人警惕性极高,再跟下去,恐怕会暴露我们自己。眼下,我们在暗,他们在明,绝不能先暴露。”
“那……卫太医这条线……”
“暂时放下。没了卫太医,安陵容若真想用那毒药,必然还会找其他途径或其他人。我们只需盯紧她和那包东西。”年世兰沉吟道,“至于碎玉轩……”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她‘病’得这么重,本宫身为皇贵妃,理当更加关怀备至。颂芝,”
“奴婢在。”
“去库房,将那支皇上新赏的百年老参找出来,再备上些极品官燕。明日,本宫亲自再去探病。倒要看看,她明日还能找出什么说辞来推拒本宫的‘好意’!”
她要知道,甄嬛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是真的一无所知的棋子,还是……心知肚明的下棋人?
风雨欲来,这紫禁城,似乎又笼罩上了一层更浓重的阴霾。
年世兰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尚未融化的积雪,目光幽深。
她忽然觉得,这皇贵妃之位,并非终点,反而像是站在了风暴眼的最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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