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又冷又臭。
鹿承祖和他手下的那帮家丁,像一群掉进粪坑里的猪,在陷阱里,徒劳地挣扎着,叫骂着。他们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白承安就那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站在陷阱边上,看着他们。他身后,白家的后生们,一个个都强忍着笑,手里的火把,将鹿承祖那张沾满了烂泥、又惊又怒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鹿承祖,”白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么晚了,在这儿挖坑捉鱼呢?怎么,自己,倒先掉进去了?”
“白承安!你……你算计我!”鹿承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嘶声吼道。
“算计?”白承安笑了,“我可不敢。我这,是按着你的‘戏本子’,往下演呢。你不是想‘请君入瓮’吗?我这不是,入了吗?只是,你这‘瓮’,挖得,好像不太结实啊。”
“你……”鹿承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白承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了起来。
“鹿承祖,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我只问你一句,上游张地主截流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鹿承祖梗着脖子,还在嘴硬。
“是,就好。”白承安点了点头,“那这事,就好办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白承业,使了个眼色。
白承业立刻会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契约”,和一方小小的印泥盒子,走上前,扔进了陷阱里。
“鹿承祖,你看看吧。”白承业的声音,沉稳而又有力,“这是,‘退水协议’。”
“只要你,在这上面,按个手印。承认,是你,唆使张地主,截流改道。并保证,三日之内,让张地主,恢复原渠。今天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我立刻,就拉你们上来。如若不然……”
他指了指陷阱里,那些没过膝盖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那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地,待上一宿吧。我想,这陷阱,既‘摔不死人’,也‘淹不死人’,想必,是不会出人命的。”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鹿承祖看着那份漂在泥水上的“协议”,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白家后生,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逼上了绝路。
签了,就等于,留下了白纸黑字的把柄,以后,再也无法拿“截流”的事,来要挟白家。
不签,在这冰冷刺骨的泥水里泡上一夜,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样?想好了吗?”白承安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在头顶响起。
“我……我签!”
许久,鹿承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白家的人,扔下绳子,将他们,一个一个地,从泥潭里,拉了上来。
鹿承祖浑身哆嗦着,在那份“退水协议”上,按下了自己那个沾满了污泥的、屈辱的手印。
“滚吧。”白承安收起协议,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鹿承祖和他那帮同样狼狈不堪的家丁,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风波,似乎,又一次,平息了。
然而,白承安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鹿承祖签了协议,不代表,那张地主,就会乖乖地,把水还回来。
他回到祠堂,将那份“退水协议”,交给了兄长。
“哥,鹿承祖这边,算是按住了。但张地主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做二手准备。”
白承业看着那份协议,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
“硬闯,不行。报官,也未必有用。”白承安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这张地主,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要让他低头,就得让他知道,跟咱们作对,他,会亏得更多!”
他又铺开了一张白鹿滩周边的地图。
“我打听过了。这张地主,家里虽然有几百亩地,但他最挣钱的买卖,不是种地,而是他开在县城里的那家‘德盛木行’!”
“德盛木行?”白承-业的心,动了一下。他想起了,当年,鹿家盖药材铺,就是从这家木行,买回了一堆被虫蛀的烂木头。
“对!”白承安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这张地主,为人奸猾,做生意,最不讲信誉。他那木行,十有八九,也是靠着坑蒙拐骗,才发的家。咱们,就从他这个‘根’上,下手!”
一个更大、也更釜底抽薪的计划,在白家兄弟的心里,悄然成型。
……
邻村,张地主家。
鹿承祖鼻青脸肿地,跪在张地主的面前,哭诉着昨夜的遭遇。
“张大哥!那姓白的,太不是东西了!他们……他们不仅设陷阱,抓了我的人,还逼着我,签了那份‘退水协议’!您……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张地主听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没想到,这鹿承祖,竟是个如此没用的废物。
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把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去。
“你放心。”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碗,“那份协议,是你签的,不是我签的。跟我张某人,有什么关系?他白家有本事,就让他,来我这儿,要水!”
他话音刚落,一个管家,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县……县城里,出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咱们……咱们的‘德盛木行’,被人……被人给告了!”管家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好几家买了咱们木料的客商,都联名,把咱们告到了县衙!说……说咱们卖给他们的,都是些被虫蛀过的烂木头!县太爷,已经派人,去查封咱们的库房了!”
“什么?!”张地主手里的茶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另一个家丁,又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老爷!更……更不好了!邻县的王木匠,也……也派人送来了信!说……说咱们上个月卖给他那批做房梁的松木,也……也都是空心的!他要……要咱们赔他三倍的损失!不然……不然就要把这事,捅到府台大人那里去!”
一桩,接着一桩。
张地主彻底懵了。他想不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就一夜之间,全都爆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白承安。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实则心狠手辣的白家老二,在搞鬼!
他这是,在断他的根啊!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白承安,竟亲自,登门了。
他没有带人,也没有带家伙。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手里,提着一盒茶叶。
“张掌柜,”他走进堂屋,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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