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那声略显短促的夜枭啼叫,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五味轩夜晚的宁静。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后院墙头,心中那根弦悄然绷紧。柳烟平日信号沉稳,今夜这叫声……是单纯的平安信号,还是隐含了别的提醒?京城的香料风声,已经吹到州府了吗?
她凝神细听片刻,院外再无动静,只有夏虫唧鸣。她轻轻关好窗,压下心头疑虑。兵来将挡,眼下唯有守好铺子,静观其变。
次日,五味轩照常开门。经历了李园风波,铺子的名声不降反升,生意愈发红火。前来光顾的,除了老街坊,还多了些生面孔,有好奇打听那日轶事的,也有真心慕名来求药膳调理的。沈清辞一概以礼相待,专心问诊配膳,绝口不提李园之事。
这日上午,铺子里来了一位气质雍容、衣着却不显奢华的老夫人,由一位沉稳的嬷嬷陪着。老夫人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入座后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位夫人安好,”白芷上前招呼,“请问需要些什么?”
老夫人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有些气虚:“老身听闻沈姑娘药膳调理甚佳,近日偶感风寒,愈后总觉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特来请姑娘瞧瞧。”
沈清辞正在内间配药,闻声出来,见老夫人气度不凡,心下留意。她上前福了一礼:“老夫人安好,清辞略通皮毛,愿为老夫人斟酌。”她请老夫人伸出手,仔细搭脉,又观其舌苔,询问了饮食睡眠等细节。
“老夫人并非大病,乃是邪气初退,脾胃虚弱,气血未复所致。”沈清辞诊断道,“虚不受补,不宜用峻烈之药。清辞为您配一道‘参苓健脾胃’,取党参、茯苓、山药、白扁豆等,文火慢炖,最是温和益气,开胃健脾。再配一盏‘陈皮麦芽饮’,日常代茶,助消化,增食欲。您看如何?”
老夫人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姑娘诊断细致,方子也稳妥,就依姑娘所言。”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问道,“老身听闻前些时日,对面那家茶楼似乎不太安宁?姑娘没受惊扰吧?”
沈清辞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劳老夫人挂心,清辞一切安好。坊间传闻,多有夸大,做不得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药膳,“这参苓粥需炖煮一个时辰,火候至关重要。老夫人若不急着回去,可在店内稍坐,饮杯清茶,待粥成用了再走,效果更佳。”
老夫人笑了笑:“也好,便叨扰姑娘了。”她不再追问,安心坐下品茶。
沈清辞亲自去后院小厨房熬粥,心中却思索着老夫人的问话。寻常客人最多好奇李园之事,这位老夫人却特意问起“对面茶楼”?沁芳斋已关门数日,她为何提起?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所指?她让白芷留意着前堂动静。
粥成后,沈清辞亲自端上。老夫人尝了一口,点头称赞:“火候恰到好处,甘淡适口,暖胃舒坦。姑娘费心了。”她用罢粥,又坐了会儿,精神似乎好了些,这才由嬷嬷付账告辞。临走前,她又看了沈清辞一眼,温和道:“姑娘手艺心性皆佳,很好。这州府之地,卧虎藏龙,姑娘安心经营便是,自有福报。”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送走老夫人,白芷低声道:“姑娘,这位老夫人谈吐不俗,身边的嬷嬷规矩极严,不像寻常人家。”
沈清辞点点头:“我也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且留意着吧。”
下午,阿福又来送药材,这次他神色略显凝重,趁着交接药材的工夫,压低声音对沈清辞说:“沈姑娘,公子让我带话,京城那边风声确实紧了,牵连不小。几家老字号的药材行都被暗查了,据说与一批来路不明的‘异香’有关。让姑娘近期进货务必谨慎,尤其留意些不常见的香料或药材,最好……暂时避用。”
异香?沈清辞心中一凛,联想到柳烟的警示和阿福上次的提醒,看来京城正在清查“暗香阁”的流通网络!她连忙道:“多谢阿福哥提醒,清辞记下了。铺子里用的都是寻常药材,来源清楚,我会更加小心。”
阿福点点头,又道:“公子还说,风波之下,难免有鱼目混珠、栽赃陷害之事,姑娘需格外留心门户安全。”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阿福的话让沈清辞更加警惕。她立刻召集清风、白芷、常山等人,将阿福的提醒转达,要求大家今后验收药材必须两人在场,仔细核对,所有来源不明的赠礼或试用品一律拒收,夜间值守再加强一轮。众人见沈清辞神色严肃,皆知事关重大,纷纷郑重应下。
随后几日,沈清辞在处理药材时格外仔细,对每批新到的药材都亲自检查气味、色泽,确认无误才入库。她甚至将之前齐太医和陆公子所赠的药材图谱又翻出来仔细研读,加深对各类药材,尤其是香料性状的辨识能力。
这日,她正在翻阅一本香谱,柳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依旧是那身利落的灰衣。
“柳姑娘?”沈清辞起身相迎。
柳烟微微一笑,递过一个小纸包:“姑娘近日可好?家师新得了一点罕见的‘冰片’,性极清凉,能辟秽通窍,对辨识某些混毒异香有奇效,特让我送些给姑娘,或有用处。”她顿了顿,低声道,“京城那边动作不小,‘暗香阁’几条暗线被拔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残余势力恐会狗急跳墙,或转移据点。州府这边,近期或许会有‘生面孔’带着‘紧俏货’出现,姑娘务必留神。”
沈清辞接过冰片,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直透脑门,精神为之一振。她感激道:“多谢齐老,多谢柳姑娘。这冰片正是所需。生面孔……清辞会加倍小心。”
柳烟点头:“姑娘心中有数便好。我近日会在城外留意动向,铺子周边已布置妥当,姑娘安心。”说完,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墙角。
有了柳烟的预警和齐太医的赠药,沈清辞心中稍安,但警惕性更高了。她将冰片小心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又过了两日,一位自称是“江南绸缎庄”管事的中年男子来到五味轩,说要为东家定制一批秋季进补的药膳礼盒,数量不小,开价也十分大方。此人言谈举止颇为得体,但对药膳细节似乎并不太懂,只反复强调要用“上等”、“新奇”的药材,要“与众不同”。
沈清辞心中起疑,婉拒道:“管事厚爱,清辞感激。只是药膳之道,重在对症平和,而非猎奇。清辞技艺有限,只会些稳妥方子,恐难满足贵东家要求。”
那管事却不肯放弃,笑道:“姑娘过谦了。听说姑娘师承高人,定然有独到之处。价格好商量,只要效果‘显着’便可。”他特意加重了“显着”二字。
沈清辞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不像寻常求药,倒像是另有所图。她坚持道:“实在抱歉,清辞有负所托。管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管事见她态度坚决,脸色微沉,又劝了几句,见沈清辞不为所动,只得悻悻离去。
清风在一旁嘟囔:“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姑娘也太小心了。”
沈清辞摇头:“此人言语闪烁,所求非寻常药膳。非常时期,宁可不赚这钱,也不能惹麻烦。”她让常山悄悄跟出去,看看那管事去向。
常山回报,那管事离开五味轩后,在街上转了几圈,便进了一家新开张不久、生意冷清的“百草堂”药材铺。沈清记下这个名字,心中疑云更甚。
傍晚打烊前,一位经常来买酸梅汤的老街坊张大爷,拎着个乌笼子过来,笑呵呵地对沈清辞说:“沈姑娘,今儿个老友送了我只画眉鸟,精神头不足,不肯吃食。听说你懂些草药,能不能帮我瞧瞧,有没有什么温和的方子能给这鸟儿提提神?”
沈清辞对花鸟鱼虫之道并不精通,但看张大爷热心,便笑道:“张大爷,我可不会给鸟儿瞧病。不过,我这儿有些甘草、淡竹叶,性平温和,泡水给鸟儿喝点,或许能清清肠胃。您还是得去专治鸟兽的郎中那儿看看。”
张大爷笑道:“成,就依姑娘的,先试试。”他付了钱,拿了药材,却压低声音凑近些说,“姑娘,我今儿个在城西鸟市,瞧见个生面孔,提着个挺讲究的鸟笼,里头是只毛色罕见的金丝雀。那人不像咱本地玩鸟的,倒像是南边来的行商,跟人闲聊时,说什么……‘货是好货,就是路子野,香得很’,神神秘秘的。我觉着古怪,跟您提个醒儿。”
鸟市?生面孔?路子野,香得很?沈清辞心中猛地一跳!这会不会与柳烟说的“生面孔”、“紧俏货”有关?对方竟已渗透到这种市井之地?
她连忙谢过张大爷:“多谢您老提醒,清辞记下了。您那画眉鸟,还是尽早找专人瞧瞧为好。”
张大爷点点头,拎着鸟笼走了。
沈清辞站在门口,望着西边城隍庙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鸟市鱼龙混杂,正是隐匿行踪、暗中交易的好地方。若“暗香阁”的残余真以此为据点,流通那些违禁的“异香”,后果不堪设想!自己是否应该做点什么?还是静观其变,等齐太医和陆公子的安排?
她沉思片刻,转身回到柜台,铺开纸笔,写下几行字,将今日绸缎庄管事和鸟市生面孔的异常,简要记录下来。她打算等柳烟下次来时,将信息交给她。眼下敌暗我明,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借助齐太医的力量才是上策。
是夜,沈清辞将记录好的字条用油纸包好,压在枕下。她吹熄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月色朦胧,州府的夜晚看似平静,却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夜色下涌动。京城的风暴,终究还是刮到了这里。她的五味轩,在这漩涡中,又能安然多久?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枕下的子母石,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连续震动,如同密集的雨点敲击窗棂!
沈清辞瞬间惊醒,一把抓起子母石。那震动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是齐太医!他在紧急传讯!发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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