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带来的关于绸缎庄管事与老乞丐秘密接触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辞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那个看似疯癫、曾给予她关键警示的老乞丐，竟然与疑似“暗香阁”爪牙的管事有牵连？这太不寻常了！老乞丐究竟是敌是友？那次警示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那个小布包里又是什么？
“柳姑娘，可知那布包中是何物？”沈清辞急切地问。
柳烟摇头：“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看形状，不大，像是……药材或香料的样品？老乞丐接过银子时，神色如常，并无惧色，倒像是……一场交易。”
“交易？”沈清辞蹙眉。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值得绸缎庄管事图谋的东西？除非……那老乞丐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乞丐！
“此事蹊跷，”柳烟沉吟道，“老乞丐身份成谜，行为难测。家师也曾留意过他，只知其常在城隍庙一带活动，看似浑噩，实则眼明心亮，与三教九流皆有接触，消息极为灵通。他与对方接触，是受胁迫？是利益交换？还是……另有所谋？眼下难以判断。”
沈清辞心念电转。老乞丐是眼下唯一一个与敌对势力有过直接接触、且曾向她释放过善意（或疑似善意）信号的关键人物。若能与他搭上线，或许能窥破对方下一步的动向！
“柳姑娘，我想见见这位老乞丐。”沈清辞下定决心。
柳烟并不意外，却提醒道：“姑娘想法不错，但此举风险不小。其一，老乞丐立场不明，贸然接触恐反遭其害。其二，对方刚与他接触，我们若立刻找上门，极易打草惊蛇。其三，姑娘如今目标明显，如何能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见到他？”
沈清辞冷静下来，柳烟所言在理。她思索片刻，道：“不能直接去找他。但或许……可以让他‘偶然’遇到我？比如，我去城隍庙附近施药义诊？老乞丐若真消息灵通，或许会闻讯而来。届时再见机行事。”
柳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法可行，但需周密安排。时间、地点、护卫，缺一不可。我需请示家师。”
两日后，在齐太医的默许和柳烟的周密布置下，一场“偶然”的施药活动在距离城隍庙不远的一处僻静街口悄然进行。沈清辞戴着帷帽，带着清风和白芷，摆了个简单的义诊摊子，免费为过往贫苦百姓和乞丐诊脉，赠送些防治暑湿的寻常草药。吴伯和几名好手扮作路人，在四周警戒，柳烟则隐在暗处，时刻关注着城隍庙方向的动静。
起初，来的多是些真正的穷苦人和小乞丐，沈清辞耐心诊治，清风和白芷分发药包，一切如常。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沈清辞以为老乞丐不会出现时，一个穿着破烂但浆洗得还算干净的老婆子拄着拐棍走来，颤巍巍地说：“姑娘行行好，我家老头子前几日摔了腿，躺在破庙里动弹不得，能不能请姑娘给瞧瞧，赏点药？”
沈清辞心中一动，与身旁的清风交换了个眼色。清风会意，脆生生问道：“老婆婆，您家老爷子在哪座庙啊？”
“就……就前头城隍庙后身那个废了的送子娘娘庙里……”老婆婆眼神闪烁，声音含糊。
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这老婆子就是那老乞丐派来试探的！她不动声色，柔声道：“婆婆别急，腿伤可大可小，需得亲眼瞧瞧才好用药。清风，你在这儿看着摊子，白芷，拿上药箱，随我去看看。”
她起身，示意白芷跟上，又对那老婆婆道：“婆婆，前头带路吧。”
老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清辞真敢去，支吾道：“这……庙里脏乱，怕污了姑娘的眼……”
“无妨，治病救人要紧。”沈清辞语气温和却坚定。
老婆婆无法，只得慢吞吞地在前引路。吴伯等人立刻悄然跟上，保持距离。
穿过几条杂乱的小巷，果然来到一座荒废破败的小庙前。庙门歪斜，里面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霉味。老婆婆在门口停下，朝里喊了一声：“老头子，郎中姑娘来瞧你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和几声咳嗽。沈清辞示意白芷在门外等候，自己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庙堂角落铺着些干草，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靠墙坐着，一条腿用破布胡乱包扎着，渗着血迹。正是之前警示过她的那个老乞丐！他抬眼看向沈清辞，眼神浑浊，却在她踏入庙门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浑噩模样。
“姑娘……是您呐……”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沈清辞走近，蹲下身，假装检查他的伤腿，低声道：“老人家，别来无恙？腿伤是假，引我来此，是有话要说吧？”
老乞丐嘴角微微扯动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姑娘……好胆色。那日……多谢姑娘赏钱。”
“该谢的是老人家的警示。”沈清辞一边解开他腿上的破布做做样子，一边快速低语，“前日夜里，绸缎庄的管事，找过您？”
老乞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眯起，警惕地扫了一眼门外，才用气声道：“姑娘……都知道了？那人……不是好东西！他逼问我……知不知道‘钥匙’在哪儿……还给我看了样东西……”他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钥匙！又是钥匙！沈清辞心中剧震！对方果然在找这个！“他给您看了什么？”
老乞丐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极小、脏兮兮的布包，飞快地塞到沈清辞手中：“就……就是这个……他说……让我照着这个找……找到有重赏……找不到……就要我老命……”布包入手微沉，带着老乞丐的体温和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
沈清辞强压激动，迅速将布包藏入袖中，继续假装处理那并不存在的伤口，低问：“他让您找的‘钥匙’，是什么样子？在哪里？”
老乞丐摇头，眼神茫然：“不……不知道……他只说……是‘石头做的，会发亮，有云纹’……可能……在姑娘铺子附近……也可能……在什么‘香’气重的地方……”他喘了口气，又道，“姑娘……小心……那些人……狠着呢……我……我不能再说了……”他说完，剧烈咳嗽起来，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力气。
石头做的？会发亮？有云纹？在铺子附近或香气重的地方？沈清辞心中飞快记下这些模糊的线索。她见老乞丐不再开口，知道问不出更多，便取出随身带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替他重新包扎好“伤腿”，又留下些散碎银子和一包草药，高声道：“老人家，伤口我已处理了，按时换药，静养些时日便好。这些银子您拿着买些吃的。”
老乞丐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清辞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破庙。白芷和清风迎上来，吴伯也在不远处示意安全。沈清辞微微颔首，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白云观安排的隐蔽住处，沈清辞立刻屏退旁人，只留下柳烟，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暗沉如铁锈的石头碎片，表面粗糙，并无光泽，更无云纹，只是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持久且独特的腥涩气味，与她之前在任何药材或香料中都未曾闻过。
“这是何物？”沈清辞递给柳烟。
柳烟接过，仔细端详，又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从未见过。质地不像寻常矿石，这气味……倒像是某种……古老生物化石或陨铁碎片？绝非凡品。”她眼神锐利起来，“那管事将此物交给老乞丐，让他按图索骥寻找‘钥匙’？这说明，‘钥匙’的材质或气味，可能与此物有相似之处！这是条重要线索！”
沈清辞心情激动，又充满疑惑：“石头做的，会发亮，有云纹……铺子附近，或香气重的地方……这范围太模糊了。”她反复摩挲着那块碎片，试图记住那独特的气味。
柳烟沉思道：“老乞丐透露的信息虽少，但证实了几点：一，对方确实在疯狂寻找‘钥匙’；二，‘钥匙’与石头有关，可能具有发光或特殊纹理的特征；三，他们怀疑‘钥匙’可能与五味轩或类似药铺、香料铺有关联。这碎片，是关键物证，我需立刻带回给家师鉴定！”
事不宜迟，柳烟带着碎片匆匆离去。沈清辞独坐房中，心潮澎湃。终于摸到了一点“钥匙”的边儿！虽然线索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了方向。对方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威胁老乞丐，说明“钥匙”至关重要，或许真是扳倒“暗香阁”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一边安心“休养”，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梳理与“石头”、“发光”、“云纹”、“香气”相关的记忆。她想起五味轩库房里那些装药材的普通石臼、药碾，并无特殊；想起静玄师太赠的“寸心”短剑，剑鞘是木质的；想起齐太医给的子母石，能发光，也有纹路，但是玉质，且一直在身边……似乎都不是。
她又将思绪扩展到整个清晏坊。坊内有哪些店铺与“香”有关？除了已经关门的沁芳斋，还有一家小小的香烛铺，一家胭脂水粉店，再就是……她心中猛地一跳！五味轩本身也算是“药香”之地！难道“钥匙”真的就藏在五味轩附近？或者，曾经在沁芳斋内？周娘子经营沁芳斋，是否也在暗中寻找此物？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却难以证实。她只能耐心等待柳烟和齐太医那边的消息。
三日后，柳烟终于回来了，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
“姑娘，家师鉴定了那碎片！”她压低声音，“此物名为‘星陨砂’，极其罕见，传闻是上古陨星碎片与地底某种特殊矿物融合而成，本身并无大用，但其性极阴，能感应某些特殊能量波动，且气味独特，历久不散。家师推测，那‘钥匙’很可能就是用类似的‘星陨铁’或属性相近的特殊材料打造，所以对方才用此砂作为搜寻的引子！”
星陨铁？特殊能量？沈清辞听得心惊，这“钥匙”果然非同小可！
“家师还根据‘云纹’、‘发光’等特征，查阅了古籍，”柳烟继续道，“推测那‘钥匙’可能并非字面意义的钥匙，而是一件信物或法器，其上的‘云纹’或许是某种古老符文，在特定条件下（如月光、内力激发）会发出微光。至于存放地点，‘香气重的地方’未必是香料铺，也可能是……长期受浓郁药气、灵气浸润之地，比如，年代久远的药王庙、丹房，或者……某些隐世高人的清修之所。”
药气浸润？清修之所？沈清辞心中灵光一闪！白云观！静玄师太的静室！那里常年焚香炼药，药香浓郁，且师太本身便是得道高人……难道？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不敢深想。
柳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道：“家师让姑娘不必胡乱猜测，时机到了，自会分明。眼下，我们需利用对方给出的线索，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
“不错。”柳烟眼中闪着慧黠的光，“对方以为我们在明处，想利用老乞丐等眼线搜寻‘钥匙’。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引蛇出洞？”
“如何放？”
“老乞丐那边，家师已派人暗中接触并晓以利害，他已答应配合。我们可以让他向对方传递模糊信息，例如……曾在城西某座废弃的炼丹炉附近，嗅到过类似‘星陨砂’的气味……”柳烟娓娓道来一个引君入瓮的计划。
沈清辞听得心潮起伏，这计策大胆而精妙！若能成功，或可一举揪出潜伏的敌人！
“此事需周密安排，家师已着手布置。”柳烟道，“姑娘近期只需静观其变，尤其留意五味轩周边有无异常人物窥探。对方若信了假消息，必会有所行动。”
计议已定，沈清辞心中稍安，更有了一种参与破局的主动感。她按照柳烟的建议，每日除了研读药典，便是借散步之名，在白云观后山和五味轩周边悄然巡视，留意有无陌生面孔或异常动静。
如此过了数日，风平浪静。就在沈清辞以为对方不会上当时，这天傍晚，她正在观后竹林散步，忽然听到一阵极不寻常的、类似夜猫子打架的尖锐嘶鸣声，从五味轩方向隐约传来！声音短促而焦急！
是柳烟约定的紧急信号！有情况！
沈清辞心中一紧，立刻快步向观内走去，准备通知吴伯。刚走到观门附近，却见清风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惊慌：“姑娘！不好了！刚才常山哥偷偷回铺子拿东西，发现……发现后院墙根被人挖开了一个小洞！旁边……还扔着这块破布！”
清风递过来一块脏兮兮的灰色布条，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沾着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泥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与那“星陨砂”碎片极其相似的腥涩气味！
沈清辞捏着布条，指尖冰凉。对方……果然行动了！而且，已经摸到了五味轩！这布条，是故意留下的警告？还是匆忙中遗落的线索？
夜色渐浓，山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暗处有无数的眼睛，正在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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