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递来的那块沾着暗红泥渍、散发着腥涩气味的灰色布条,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坐实了沈清辞最坏的预感——对方不仅行动了,而且已经摸到了五味轩,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窥伺!这布条是挑衅?是警告?还是不小心遗落的线索?
“常山人呢?他还发现了什么?”沈清辞强压心惊,沉声问。
“常山哥说就看到墙根被挖了个洞,旁边扔着这布条,他没敢多留,赶紧回来了。”清风小脸发白,“姑娘,是不是那些坏人又来了?”
这时,吴伯和静玄师太也闻讯赶来。沈清辞将布条递给吴伯,说明了情况。
吴伯捏着布条仔细查看,又凑近闻了闻,脸色阴沉:“是新鲜的泥土,气味和柳姑娘带回来的那碎石片很像!墙洞不大,像是用爪子或短锹挖的,手法粗糙,不像是老手,倒像是……被驱使的喽啰探路所为。”他目光锐利地扫向观外,“看来,放出的假消息起了作用,把蛇引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直接摸到了这里!”
静玄师太捻动念珠,神色平静:“意料之中。对方既知清辞与白云观关系匪浅,遭逢变故,藏身观中是顺理成章之事。此番探查,意在确认,亦是一种试探。这布条,恐是故意留下,乱我等心神。”
“师太,我们该如何应对?”沈清辞问。
“以静制动。”静玄师太道,“敌暗我明,贸然行动反易中计。加强戒备,内紧外松,看对方下一步动作。清辞,你们近日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尤其是入夜后。”
正说着,柳烟的身影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显然也听到了风声。她接过布条看了看,点头道:“确是‘星陨砂’的气味。对方果然上钩了,而且比我们想的更急迫。这挖洞探路的手法低劣,像是外围的杂鱼,说明主力尚未完全就位,或者……是在用这些杂鱼投石问路。”她看向静玄师太和吴伯,“师太,吴爷,我建议将计就计,在观外布个迷阵,再放些真假难辨的线索,陪他们玩玩?”
吴伯眼中精光一闪:“好主意!老子正好手痒!”
静玄师太微微颔首:“可。但要把握好分寸,莫要打草惊蛇,要让他们觉得有所发现,却又扑朔迷离。”
柳烟笑道:“师太放心,烟儿明白。”她与吴伯低声商议了几句,便又悄然离去,显然是去布置了。
接下来的两天,白云观外松内紧,看似一切如常,但沈清辞能感觉到,暗中的守卫严密了许多。她遵照师太嘱咐,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室研读药典,或跟着清风、白芷在观内药圃辨识草药,心情却难以完全平静。那布条带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
这天午后,沈清辞正在药圃帮忙晾晒新采的菊花,清风拿着一把小锄头,在一旁煞有介事地学着除草,嘴里嘟囔着:“这些坏蛋,真讨厌!害得咱们有家不能回,还得在这山里躲清闲。”
白芷细心地将菊花铺开,笑道:“在这儿不好吗?清静,安全,还能跟师太学本事。”
“好是好,就是闷得慌嘛。”清风撇撇嘴,一锄头下去,没锄到草,反倒崩起一块小石子,正好打在她脚面上,疼得她“哎呦”一声。
沈清辞和白芷都被她逗笑了。沈清辞笑道:“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过来我看看。”
清风揉着脚,呲牙咧嘴地凑过来。沈清辞检查了一下,只是微微发红,并无大碍,便从随身小荷包里取出一点薄荷膏给她抹上。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清风又活跃起来:“姑娘这药膏真灵!哎,姑娘,你说那些坏人,会不会已经找到咱们这儿了?”
沈清辞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有师太、吴伯和柳姑娘在,他们没那么容易得逞。咱们安心待着便是。”
正说着,常山提着个水桶过来浇菜,听到她们谈话,闷声道:“姑娘放心,俺晚上都不睡死,一有动静就能醒!”
看着伙伴们虽然紧张却依旧乐观的样子,沈清辞心中温暖,也坚定了信心。是啊,她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傍晚,柳烟回来了,带来消息:“布置好了。在观后山林子里,故意留了些似是而非的痕迹,指向一个废弃的炭窑。吴爷带了两个人埋伏在附近。就看鱼儿咬不咬钩了。”
是夜,月黑风高。沈清辞躺在厢房的床上,毫无睡意,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子时刚过,远处山林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鸟鸣,随即是几声闷响和呵斥,很快又归于寂静。
后半夜,吴伯和柳烟一同回来,身上带着夜露和一丝淡淡的土腥气。
“逮住两个!”吴伯语气带着不屑,“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被人用银子雇来的山地混混,说是有人让他们来这附近找一种‘会发光的黑石头’,找到重赏。他们摸到炭窑,被我们轻易拿下了。”
柳烟补充道:“审问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只说是通过中间人接的活,对方描述的特征很模糊,就是‘发光、有纹、可能藏在山里或旧房子里’。看来对方很谨慎,用的都是外围炮灰。人已经交给观里处置了,不会走漏风声。”
虽然只是小喽啰,但证实了对方确实在根据假线索行动,这让沈清辞稍感安心,至少策略是有效的。然而,对方主力未现,依旧潜藏在暗处,危机并未解除。
次日,静玄师太将沈清辞叫到禅房,递给她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的手抄本:“清辞,近日多事之秋,你心有不安,亦是常情。此乃先师所遗的一卷《清心解毒散记》,记载了些应对迷香、瘴气的民间古方与辨毒技巧,虽非高深功法,但或许于现下境况有益。你拿去看看吧,或可静心,亦可防身。”
沈清辞感激地接过:“多谢师太!”她回到房中,仔细翻阅。手抄本字迹古朴,记载的多是些利用常见草药、食材化解寻常毒瘴的土法,比如用绿豆甘草解草木毒,用生姜紫苏辟秽气,用浓茶解蒙汗药等,虽简单,却实用。其中一页,还提到一种名为“百里香”的罕见香草,说其气味独特,可驱避某些喜香的毒虫,甚至能干扰依靠气味追踪的猎犬。
百里香?沈清辞心中一动,这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努力回忆,忽然想起,有一次陪静玄师太去后山采药,似乎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见过几丛叶片细小、开淡紫花、气味浓郁的草药,师太当时随口提过一句,说那是“百里香”,又名“地椒”,山中偶见,民间用之调味辟秽。难道这种草,能克制“星陨砂”的气味追踪?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柳烟。柳烟很感兴趣:“百里香?我好像听家师提过,此草气息辛散,确实能掩盖或干扰许多特殊气味。若真如此,或可一试!我去采些回来!”
下午,柳烟果然带回几株新鲜的百里香。沈清辞将其捣碎,取汁液涂抹在之前那块布条上,果然,那腥涩的“星陨砂”气味被浓郁的辛香掩盖了大半!
“有效!”柳烟惊喜道,“虽不能完全消除,但足以干扰追踪!这可是个意外收获!”
沈清辞也很高兴,没想到师太给的一本普通手札,竟提供了破局线索。她立刻带着清风、白芷,在柳烟的护卫下,去后山又采了不少百里香,回来晾干研末,分装成小香囊,让身边人都随身佩戴,以防万一。
有了这意外发现,沈清辞心情轻松了不少,感觉不再是完全被动挨打。她甚至开始琢磨,能否将百里香与其他药材配伍,制成更有效的“辟邪香”。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这天晚上,沈清辞刚吹灯睡下,枕下的子母石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温热感,不像以往那种有规律的讯号,更像是……持有者气息不稳、勉强催动所致!
沈清辞心中一紧,是齐太医!他怎么了?她立刻集中精神感受,那温热感时强时弱,夹杂着混乱的波动,最后传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意念片段,似乎包含“京”、“危”、“速”、“离”等零碎信息,便戛然而止,石头彻底冰凉!
京中有危?让谁速离?是让齐太医自己离开京城?还是让她速离州府?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齐太医那边定是出了大变故,连传讯都如此艰难!
她立刻起身,想去找静玄师太和吴伯。刚推开房门,就见柳烟身影一闪,已落在院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姑娘,你也感应到了?”
沈清辞急切点头:“齐老先生他……”
柳烟抬手制止她,低声道:“家师暂无性命之忧,但京城局势骤变,我们与家师的联络恐已被监视或干扰,今后传讯会越发困难。家师最后传来的信息是: ‘京中生变,牵连甚广,尔等速作准备,恐有不测之祸南移。’”
京中生变,祸事南移!沈清辞倒吸一口凉气!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暗香阁”的反扑竟然如此猛烈,连齐太医都受到了波及?这“南移”的祸事,目标直指州府,甚至可能就是白云观和五味轩!
“我们该怎么办?”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柳烟眼神锐利:“家师已有安排,让我们即刻启用第二套撤离方案。但在此之前,需先确认观内是否安全,有无内奸,并设法将计就计,重创来袭之敌,否则撤离途中极易被截杀!”
“内奸?”沈清辞心头一凛。
“不得不防。”柳烟低声道,“对方能准确找到五味轩和白云观,必有眼线。我已暗中排查多日,有几个洒扫杂役行踪可疑,但尚未确定。今夜子母石异动,若观内真有眼线,必会设法向外传递消息。我们要揪出他!”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猫头鹰的啼叫——是负责监视观外动静的弟子发出的信号:有可疑人物靠近!
柳烟和沈清辞对视一眼,来了!
“姑娘,你回房,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吴爷那边我来通知!”柳烟语速极快,身形一闪,已融入夜色。
沈清辞退回房中,闩好门,心脏怦怦直跳。她握紧“寸心”短剑,贴在门后,屏息凝神。观内一片死寂,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也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后院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兵刃交击和怒喝!打起来了!
沈清辞手心全是汗。她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她厢房的方向快速接近!是敌是友?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接着是极轻的撬动门闩的声音!
沈清辞握紧短剑,浑身紧绷。就在门闩即将被撬开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接着是兵器碰撞和一声惨叫!门外的撬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打斗声,似乎有人拦住了刺客。
是柳烟!她一直在附近守护!
打斗声很快平息。门外传来柳烟冷静的声音:“姑娘,没事了,刺客已解决。”
沈清辞松了口气,刚要开门,却听柳烟又道:“姑娘先别出来!内奸还没揪出!等我信号!”
沈清辞只得继续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观内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重了。内奸会是谁?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出信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沈清辞忽然听到观内钟楼方向,传来三声略显突兀的、比平时稍显急促的钟声——这是观内弟子换岗的信号,但此刻并非换岗时辰!
是信号!内奸在通知同伙!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沈清辞听到自己厢房的屋顶瓦片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碎了片瓦!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与那布条上相似的腥涩气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敌人竟然声东击西,直接摸到了她的屋顶!而且,用了“星陨砂”?
沈清辞头皮发麻,握紧短剑,抬头死死盯住屋顶。她听到瓦片被轻轻掀开的细微声响,一道冰冷的月光,从缝隙中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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