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直很安静。陈阿姨靠着车窗闭目养神，难掩倦容。许知夏和谢怀蝶也默契地没有打扰她，各自望着窗外流逝的夜景，想着心事。
直到进了家门，换上舒适的拖鞋，陈阿姨才仿佛重新打起精神。
她一边挂好外套，一边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先去玩吧，看会儿电视或者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妈，我来帮你。”许知夏立刻说道，同时不着痕迹地轻轻拦了一下也正要开口的谢怀蝶。
谢怀蝶话到了嘴边：“妈，我也——”
“蝶儿，你去休息一会儿，看会儿电视。”许知夏转向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谢怀蝶有些不情愿：“为什么？我也想帮忙。”
“听话。”许知夏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安抚。
谢怀蝶还想争辩：“可是……”
“嗯？”许知夏微微挑眉，发出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
谢怀蝶对上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哦……好吧。”
他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走向客厅沙发，目光还黏在厨房方向，看着许知夏和陈阿姨一前一后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流水声和切菜的细响很快响起。许知夏接过陈阿姨手里的菜，熟练地清洗起来，声音压低，回到了车上未竟的话题：“妈，今天处理得怎么样？”
陈阿姨叹了口气：“证据都提交了，很充分。律师说，等12月开庭。”
许知夏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沉默地切着菜，过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事情了结之后，你想回自己家看看吗？”
陈阿姨愣了一下，手上动作停了：“这里不就是家里吗？”
“是您自己的家。姥姥姥爷家。”
陈阿姨听到这句话怔住“我……我还能回得去吗？他们……还认……”
“他们是您的父母，”许知夏的语气平静而肯定，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洞察，“会认的。”
他说完接过陈阿姨手里的锅铲，“剩下的我来做吧。妈，您去客厅，陪蝶儿看会儿电视，休息一下。”
“你自己行吗？”
“可以。”许知夏已经开始热油，动作利落。
陈阿姨看着他沉稳的背影，愣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她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将厨房留给儿子，转身走向客厅。
客厅里，谢怀蝶正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眼神时不时瞟向厨房。看到陈阿姨出来，立刻坐直了些：“妈？”
陈阿姨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努力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嗯，让小夏忙吧，妈陪你看会儿电视。”
“好。”
厨房里，是许知夏独自忙碌的沉稳身影；客厅里，是渐渐融洽起来的母子间的轻声低语。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过那么多久。陈阿姨看了看身边这个虽然眉眼依旧带着点锐利，却早已融入她家里的孩子，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蝶啊，”陈阿姨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想不想跟妈妈，还有知夏，回知夏姥姥家看看？”
谢怀蝶正拿着遥控器换台，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一愣，转过头：“啊？” 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陈阿姨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语气更柔和了些，带着商量和期盼：“是这样的，你看，这高三时间也过去快一半了，眼瞅着你跟知夏都快满18了，算是半个大人了。妈就想着，带你去跟家里的其他长辈也认识一下。”
你想不想去？”
去陈阿姨的娘家……见其他的长辈？
这个提议让谢怀蝶心里瞬间掀起了波澜。他下意识地有些犹豫。
万一……只是陈阿姨自己开明，接受了他们，而那边的其他长辈，对许知夏，对他，还是抱有看法或者不喜呢？他不想让陈阿姨为难，也更怕面对可能存在的审视和尴尬。
然而，看着陈阿姨眼中那抹紧张和期待，拒绝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份邀请，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接纳和认可。
谢怀蝶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好。”
“妈，什么时候去？”
“就明天吧！反正周末。早上我们买点东西就直接去。”
“那我今晚要不要收拾一下？”
第一次见面，总不能给别人留下太差的印象。
谢怀蝶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脑子里飞速运转起来：
要不要把这几缕总是翘起来的头发弄服帖点？
明天该穿哪件衣服？看起来既不能太随意，也不能太刻意。
去了该说什么？怎么称呼？
然而他正胡思乱想，甚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头不太听话的短发时，许知夏刚好端着一盘做好的菜从厨房走出来，显然听到了他们后半段的对话。
许知夏看着谢怀蝶那副如临大敌、连头发都开始嫌弃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走到茶几旁，放下盘子，目光落在谢怀蝶身上，说道，“姥姥姥爷没那么凶，也不会吃了你。平常衣服就行。”
“啊？平常衣服？”
他说着抬头看向许知夏，对方眼神里的平静和肯定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哦……好。” 谢怀蝶应了一声，虽然心里还有点打鼓，但至少不再纠结于头发和衣服了。
有许知夏在，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吃饭吧。都弄好了。”
“好。”谢怀蝶说着往餐桌那边走。
三人围坐到餐桌旁。
许知夏的厨艺他们早有领教，确实出色。桌上的菜色和上次中秋节时相似，都是温暖的家常菜，看得出他和陈阿姨一脉相承的好手艺。
谢怀蝶靠着椅子坐下，接过许知夏自然而然递过来的汤碗和筷子，低头吃了起来。饭菜很香，但他心里还盘旋着明天去姥姥家的事儿，咀嚼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带着点对未知场合的……敬畏？或者说紧张。
许知夏将他的细微情绪尽收眼底，但他没有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他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这招似乎有点用，一顿饭在还算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直到晚上，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谢怀蝶快速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浴室时，许知夏已经洗完澡靠在床头了，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
谢怀蝶擦着头发，目光落到他身上，像是找到了最安心的依靠，几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整个人扑了上去，将脸深深埋进许知夏带着清爽沐浴露香气的颈窝里。
许知夏被他扑得往后靠了靠，书都差点掉了，他放下书，手臂自然地环住怀里的人，低声问：“怎么了？”
“还是紧张。”谢怀蝶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说……你姥姥家的人，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的，要是有.......”许知夏感受着怀里人微微紧绷的身体，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的语气回答：
“谁说你我帮你揍他。”
“啊？谢怀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错愕：“这么暴力？” 这可不像是许知夏会说出来的话。
许知夏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肯定道：“嗯。”
谢怀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幼稚不幼稚？”
“他们说你，不行。”许知夏任由他戳，只是看着他，语气认真了些“不过，明天要是去了，他们真有什么意见，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你就往我身后躲。我帮你怼回去。”
这话从许知夏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可靠感和……反差萌。谢怀蝶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那点不安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他重新趴回许知夏胸口，蹭了蹭，应道：“好。”
“嗯”许知夏揉了揉他半干的、柔软的发丝，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不行，”谢怀蝶却在他怀里拱了拱，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那点紧张仿佛被刚才的对话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的亢奋，“睡不着了。你陪我玩会儿。”
许知夏挑了挑眉：“嗯？玩什么？”
“什么都行！”谢怀蝶来了劲，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打两把游戏？或者看个电影？”
许知夏看着他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摇了摇头，接过谢怀蝶递来的手机，熟练地解锁。
“就一局。”许知夏设定好底线。
“成交！”
房间里，灯光被调暗，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游戏背景音和谢怀蝶偶尔压低声音的指挥或抱怨交织在一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说好的一局，在许知夏“就最后一把”、“真的最后一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把”的循环中，变成了无数局。
当手机屏幕上再次弹出“失败”的灰色字样，谢怀蝶看着自己战绩界面上触目惊心的十连跪记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度平静、甚至带着点看破红尘的语气，对着旁边依旧搂着他腰的人吐槽：“哥，你好菜。”
许知夏对此评价置若罔闻，反而收紧了手臂，下巴蹭了蹭谢怀蝶的发顶，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他腰腹的温热。
他手指熟练地又点开了匹配界面，声音里带着点不肯服输的执拗：“再来一把。”
“可是都凌晨1点了。”谢怀蝶试图用现实唤醒他哥的游戏瘾。
“就最后一把。”许知夏重复着这已经毫无信誉可言的承诺，语气却莫名笃定。
谢怀蝶:“........”
谢怀蝶看着他紧盯着屏幕的侧脸，那专注的样子仿佛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攻克世界难题，最终还是心软妥协，自暴自弃地靠回他怀里：“……好吧。”
“嗯。”许知夏满意地应了一声，手指操作得更快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两人“毫不留情”地……又输了一把。
谢怀蝶：“…………”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跟许知夏打游戏，真的需要一颗非常强大的心脏，其抗压程度大概堪比祁余试图制服林言卿那张引经据典的嘴。(而他不知道远处在跟林言卿连线的祁余隔空打了个喷嚏。“艹？有人想咱俩了？”）
“不玩了！”谢怀蝶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身体一扭就想从许知夏怀里挣脱出来，
“许知夏菜得要命！” 这是谢怀蝶经过实践检验后，给出的最终、也是最中肯的评价。
然而许知夏见他生气了，立刻切换了状态。刚才那股游戏上头的劲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示弱的“绿茶”模式。
许知夏凑近些，声音低低的：“我错了。”
“错了也不行！”谢怀蝶背对着他，气还没消，“睡觉！”
“那你生气了？”许知夏不依不饶，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睡衣袖子。
“滚。再说话就扇你了。”谢怀蝶恶声恶气地威胁，但身体却没再用力挣脱。
“哦……”许知夏的声音在夜色里拖得长长的，委屈巴巴的，然后他不再说话，默默放下自己的手机，又帮谢怀蝶把扔远的手机捡回来放在床头，然后窸窸窣窣地躺下，重新伸出手，固执地将背对着自己的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在谢怀蝶后颈处轻轻蹭了蹭，低声说：“那晚安。”
谢怀蝶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和心跳，心里那点因为连败而起的火气，早就在这人熟练的变脸和黏糊的怀抱里消散无踪了。闭上眼，往身后的热源靠了靠，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
窗外的月光悄悄漫进来，勾勒出床上相拥而眠的轮廓。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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