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余波撼朝野
野狐驿冲天的火光,不仅映红了塞北的夜空,更如同一记无声的惊雷,重重劈在耶律隆庆的心头,也通过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震撼了千里之外的汴梁城。
定州节度使府内,气氛依旧紧张,却已带上了一丝胜券在握的沉稳。杨延昭并未因王贵的奇袭成功而有丝毫懈怠,他深知,困兽犹斗,耶律隆庆绝不会坐以待毙。他连续发出数道命令:令杨延训的东进兵团由佯攻转为实据,牢牢钉在蓟州外围,持续施加压力,防止东部辽军西援;令雁门关及西线诸军提高警惕,严防耶律隆庆狗急跳墙,发动绝望式的猛攻;同时,派出大量轻骑,散布辽军粮道被断的消息,动摇其军心。
果不其然,耶律隆庆在最初的震怒和慌乱之后,展现了其作为名王的狠厉与决断。他深知粮草不济,拖延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一方面,他严密封锁野狐驿被焚的消息,斩杀数名慌乱散播谣言的士卒,以铁血手段稳定军心;另一方面,他下令从周边部落和尚未被完全破坏的小型仓储点紧急征调粮食,同时,将主力后撤二十里,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实则是在为下一步决策争取时间。
是拼死一搏,强攻雁门?还是果断撤退,保存实力?这两个选择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煎熬着耶律隆庆。强攻,损失必然惨重,且成功率渺茫;撤退,则意味着他精心策划的冬季攻势彻底失败,威望扫地。
就在耶律隆庆进退维谷之际,杨延昭的又一记重锤落下。杨延训在东部加大了攻势,甚至一度攻至蓟州城下,虽然未能破城,但造成的恐慌是实实在在的。而杨延昭则亲自写信,以胜利者的姿态,遣使送至耶律隆庆军中。信中并未炫耀武力,反而“体谅”辽军粮草艰难,“建议”双方罢兵,辽军退出宋境,宋军可“网开一面”,允许其安全北返。
这封信,看似宽容,实则是诛心之论。它彻底撕开了耶律隆庆试图掩盖的伤口,将辽军缺粮的困境赤裸裸地暴露在全体将士面前,更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予了耶律隆庆最难以忍受的羞辱。
“杨延昭!我誓杀汝!”辽军大帐内,传出耶律隆庆暴怒的吼声,随即是器物碎裂的声响。
然而,无能狂怒改变不了现实。军中粮草日渐减少,士气低迷,东线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后方甚至开始出现小股部队的劫掠事件。耶律隆庆知道,再不走,恐怕这十数万大军就要溃散于此了。
在僵持了十余日后,一个风雪弥漫的清晨,辽军大营终于拔寨而起,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北撤去。他们撤退得并不慌乱,甚至带着不甘的警惕,但那股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气焰,已荡然无存。
耶律隆庆的冬季攻势,以虎头蛇尾的方式,黯然收场。
消息传回定州,北疆军民欢声雷动!这无疑是一场堪比白豹川的大捷,而且是在敌人选择的时间、地点,以弱势兵力(指西线初期)通过精妙战略实现的辉煌胜利!杨延昭的声望,在北疆乃至整个大宋军队中,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杨无敌”之名,不再是勇武的象征,更是智慧与战略的化身。
然而,与北疆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汴梁城内的暗流汹涌与朝堂之上的复杂波澜。
当杨延昭详细陈述战况、报捷的奏章,以及随之而来的为有功将士请赏的名单送达福宁殿时,官家赵恒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应该高兴,一场迫在眉睫的灭国之危被化解,大宋江山得以保全。他也确实感到振奋,在御前会议上,对杨延昭及北疆将士褒奖有加。
但在这振奋之下,是更深沉的忌惮与无力感。
杨延昭太能干了!能干到似乎不需要朝廷,不需要他这个皇帝,就能独力应对北方最强大的敌人。白豹川是如此,这次挫败耶律隆庆更是如此!他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甚至敢于主动出击,火烧敌后,逼迫辽国名王狼狈退兵……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将,这分明是手握重兵、智谋深远的权帅!
每一次捷报,都是对杨延昭权威的一次加固,也是对朝廷、对他赵恒权威的一次无形削弱。北疆十万将士,如今只怕知有杨太师,而不知有皇帝了!
王钦若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这微妙的心态。在私下觐见时,他不再直接攻击杨延昭,而是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腔调:
“陛下,杨太师再立奇功,实乃国家之幸,社稷之福。然……老臣斗胆直言,经此一役,杨太师威震北疆,功高盖世,军中只闻太师令,不闻朝廷旨,此非长久之道啊!汉之韩信,唐之安禄山,其始莫非忠臣良将?陛下,不可不防微杜渐啊!”
这些话,如同毒蛇,精准地噬咬在赵恒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起杨延昭那份为张咏辩白、隐隐带着威胁的军报,想起北疆日益独立的后勤和军工作坊,想起那支只听命于杨延昭的“锐士营”和“掠火骑”……
“爱卿所言……朕知道了。”赵恒疲惫地挥了挥手,没有表态,但王钦若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接下来的封赏议定,更是充满了博弈。杨延昭为部下请功,名单详实,功劳确凿。朝廷若依议行赏,则北疆将士更感杨延昭之恩;若驳回或削减,则寒了将士之心,也可能激怒杨延昭。
最终,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氛中,朝廷的封赏旨意下达了。杨延昭本人,已赏无可赏,加封太傅,增食邑,其殊荣已近乎人臣极致。对于西线雁门关守军、东进兵团以及王贵的奇袭部队,封赏也算丰厚,但细究之下,却有意无意地淡化杨延昭个人的决策作用,而强调“将士用命”、“朝廷洪福”、“陛下天威”,并在赏赐财物之余,在官职升迁上显得颇为吝啬和谨慎,尤其对于杨延训、王贵等杨延昭的绝对心腹,并未给予符合其战功的实质性的高阶军职。
同时,圣旨中还特意强调,要求杨延昭“善加抚慰将士,勿使骄矜”,并“将此次战事经过、兵力调动、钱粮耗费,造册详报枢密院及三司核查”。
这封赏赐背后透露出的猜忌与制衡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定州城内,杨延昭接到圣旨和封赏清单,面色平静如水。他恭敬地谢恩,安排迎接天使,一切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但在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南方汴梁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飞鸟未尽,良弓已藏……”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耶律隆庆虽退,元气未伤。李元昊在西,狼子野心。朝中诸公,却已迫不及待了吗?”
他想起那些在寒风中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起王贵等人冒险深入敌后时决绝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与怒意。
这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在汴梁那些衮衮诸公眼中,似乎只成了权衡利弊、玩弄权术的筹码!
“太师。”杨延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语气中带着担忧,“朝廷此番……似乎……”
“无妨。”杨延昭打断了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冷峻,“他们忌惮他们的,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北疆的防线,一寸也不能松;手中的利刃,一刻也不能钝!”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深邃。
“经此一役,耶律隆庆短时间内应无力大举南侵。但这喘息之机,不是用来内斗的,而是用来让我们变得更强的!”
“告诉延训、王贵、延环,封赏薄厚,无须在意。真正的功绩,不在汴梁的圣旨里,而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在我们身后百姓的安宁中。”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整顿防务,消化此次作战的经验教训,进一步编练新军,发展屯田,革新军械……我们要让这北疆,真正铁板一块,让任何敌人,乃至任何来自背后的冷箭,都无从下手!”
余波撼动了朝野,也涤荡着人心。杨延昭知道,他与汴梁的矛盾,并未因这场胜利而化解,反而更加深刻和公开化了。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手中握着的,是历经战火洗礼的雄兵,是北疆百姓的拥戴,更是一颗洞悉历史、不甘屈从的雄心。
凯旋的余音终将散去,但边关的烽烟,或许只是暂时平息。更大的风暴,仍在未知的将来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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