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枪声!这怒吼!就是点燃整个战场的导火索!
田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猛地从里面洞开!
早已蓄势待发的战士们,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虎下山,又如决堤的洪流,怒吼着冲了出去!
田步仁只觉得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差点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死死扶住冰凉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狭窄的街巷里,瞬间爆发了激烈的混战!枪声、怒吼声、惨叫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蒯团副正搂着小老婆酣睡,被枪声和喊杀声惊得魂飞魄散。
他一把推开尖叫的女人,抓起枕边的驳壳枪,赤着脚冲出房门,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张吉安!老子操你祖宗!你敢反水!老子宰了你个王八蛋!”
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从他耳边飞过,打在墙壁上溅起一串火花。
一颗手榴弹在不远处爆炸,“轰隆!”一声巨响,火光瞬间撕裂了灰蒙蒙的浓雾,照亮了无数晃动厮杀的身影。
张吉安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带着他那些终于醒悟过来的弟兄们,不顾一切地猛冲向蒯团副所在的指挥部,与冲杀进来的解放军战士迅速汇合,并肩作战!
就在第一声枪响撕裂拂晓的瞬间,虞玉兰如同被弹簧弹射般冲出了关押她的厢房!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不知何时藏起、磨得寒光闪闪的锋利柴刀!在弥漫的硝烟、刺鼻的血腥味和晃动扭曲的人影中,她如同一头发狂的母狮,不顾一切地疾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死死锁定了前方那个正仓皇逃窜、魁梧的身影——正是恶贯满盈的蒯团副!
“姓蒯的!狗汉奸!卖国贼!站住——!”虞玉兰的嘶吼声,带着积压了太久的血海深仇,竟然压过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
看守所里他收了银元却出尔反尔、要将她们母女置于死地的旧恨,此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烧干了她所有的恐惧,只剩下滔天的怒火!
蒯团副惊怒交加地回头,脸上那道刀疤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如同一条疯狂蠕动的蜈蚣:“妈的!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臭娘们儿!”
他怒骂着,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就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炸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如同毒蛇般撕裂了虞玉兰左肩的棉袄,带出一串刺目的、滚烫的血珠!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倒在地!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全身,温热的鲜血汹涌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蒸腾起一股浓烈刺鼻的铁锈般的腥气!
“娘——!!”远处正在拼杀的姬忠楜,恰好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目眦欲裂,眼珠瞬间布满血丝,狂吼着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然而,倒在地上的虞玉兰,仿佛完全感觉不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正在逃窜的仇人!刻骨的仇恨化作了无穷的力量!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咆哮,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半边麻木、鲜血淋漓的身体,硬生生从冰冷的、粘稠的血泊里爬了起来!
柴刀在她手中攥得死紧,刀柄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
她咬着牙,一步,又一步,踉跄着,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剧烈摇晃,却无比决绝地向前追去!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留下了一串蜿蜒曲折、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脚印,如同在寒冬中傲然盛开的红梅!
“打死她!快!给老子打死这个疯婆娘!”蒯团副气急败坏,一边狼狈逃窜,一边朝着周围的亲兵嘶吼。
然而,已经太晚了!几道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的巷口闪电般冲出!是包抄过来的解放军战士!黑洞洞的枪口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清脆的冲锋枪点射声响起!蒯团副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像个被戳破的、装满谷糠的破麻袋,重重地、毫无生气地栽倒在地!
背上瞬间绽开几朵妖艳而残酷的血花!他抽搐了几下,一双充满暴戾和惊愕的眼睛,死死瞪着灰蒙蒙、仿佛永远化不开的雾霭天空,彻底失去了光彩。
他那些负隅顽抗的亲兵,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惨叫着倒毙在地。
虞玉兰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上。
左肩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生命的热度正随着血液快速流失。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投向蒯团副那具迅速变得冰冷僵硬的尸体。
一丝冰冷、疲惫却又无比解脱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冰棱,艰难地掠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庞。
弥漫的硝烟渐渐被晨风吹散,东方的天际,挣扎着透出一抹微弱的、象征着希望的鱼肚白,像一块被用力漂洗过的、皱巴巴的灰白棉布。
河东的天,是被正义的枪声和烈士的鲜血,硬生生劈开的!
当最后一股残敌被肃清,清晨的雾气也正被初升的朝阳奋力撕扯出一道道金色的裂口。
躲在家中的百姓们,先是颤抖着推开一条窄窄的门缝,探出半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的脸。
当他们看到街上的解放军战士们正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因惊吓而跌倒的老妪;看到他们将自己的干粮分给面黄肌瘦的孩子;看到他们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才如同冰雪般慢慢融化、消散。
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和期盼的希望,如同冻土下刚刚冒出的、怯生生的草芽,悄悄地从人们的心底钻了出来。
虞玉兰被小心翼翼地裹在一块结实的门板上,由战士们抬着,十万火急地送往河西卫生队。
那颗罪恶的子弹洞穿了她的左肩胛骨,鲜血浸透了三层粗厚的土布,在粗糙的门板上洇开一大朵暗红色的、刺目的花。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李军医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出那颗变形的弹头时,铅弹上还沾着细小的、令人心惊的碎骨渣。
“大娘这肺痨病根子深,”李军医仔细检查后,语气却带着振奋,“但能断根!”他举起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里装着晶莹的药粉,“咱有这宝贝——链霉素!
特效药!坚持用,保管好!”药汤苦涩无比,入口如同刀割,比当年地主家逼债时灌下的黄连水还要烈上百倍,虞玉兰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仰起脖子,灌得一滴不剩。
洁白的病床铺着新浆洗过、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粗布床单。战士们轮流守护,端来的小米粥总是热气腾腾,散发着粮食的醇香。
纠缠了她半生、让她背负“痨病鬼”恶名的病魔,竟真的在这神奇药物和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退去!
那撕心裂肺的咳喘渐渐平息,胸腔里积郁了几十年的、令人窒息的浊气,像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一点点、缓慢而坚定地抽走。
从未有过的清爽感充盈着她的肺部,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那有力而平稳的跳动声——那是新生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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