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丰收喜悦如同屯子里弥漫的肉香和干菜气息,浓郁而踏实。然而,在这片看似蒸蒸日上的集体氛围中,知青点里却暗流涌动,一股不和谐的音符正悄然破坏着整体的节奏。这音符的核心,便是王卫东。
王卫东,一个来自省城、心思活络的青年,自从开春以来,回城的渴望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几乎成了执念。他过不惯靠山屯艰苦清贫的日子,受不了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更看不上这“土掉渣”的农村生活。他怀念城里的马路、电影院,甚至怀念那带着煤烟味的空气。这种思念,在目睹了其他知青(如周伟、赵卫兰)逐渐融入屯子,并找到自身价值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尖锐和扭曲。
今年正月刚过,他就开始了一系列令人不齿的操作。他深知直接要求回城难如登天,便开始编造各种虚假理由。最初,他声称家中母亲病重,需要独子回去照料,言辞恳切,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老支书和秦建国本着对知青负责的态度,还特意开会研究,甚至打算派人去信核实。王卫东见势头不对,怕谎言被戳穿,赶紧又说收到了最新家书,母亲病情暂时稳定,但需要昂贵的药品,他得想办法弄钱寄回去。为此,他不仅向关系尚可的知青借钱(多数有借无还),更是将主意打到了屯子里一个家境相对宽裕的年轻寡妇身上。
这寡妇姓刘,男人前年冬天上山砍柴遇了难,留下她和一个年幼的孩子,以及男人用命换来的些许抚恤金和家里原本的积蓄。王卫东利用刘寡妇的善良和孤独,先是假意关心,帮忙干点零碎重活,以及各种慰籍,并许诺以后回城会把她和孩子一起接过去,接着就开始诉说自己“母亲病重”的“惨状”,以及他作为儿子无法尽孝的痛苦,言语间充满了暗示和哀求。刘寡妇见他是个“文化人”,又是知青,心生怜悯,在王卫东一番“只是暂时周转,等家里汇钱来立刻归还”的花言巧语下,竟真的借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钱款。
这笔钱,王卫东转头就用来托人从公社捎带香烟、罐头,甚至偷偷打了酒,在知青点里或是独自享用,或是拉拢几个同样不安分的青年,大放厥词,抱怨屯子生活,畅想回城后的“好日子”。他所谓的“母亲病重”,早已被知情的知青私下议论,因为有人见过他家里最近的来信,字里行间并无此意。
事情终究传到了秦建国和老支书的耳朵里。秦建国气得脸色铁青,他找到王卫东,在知青点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王卫东同志!你母亲生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建国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王卫东心里一慌,但嘴上还在硬撑:“就……就是生病了,需要钱买药……”
“需要钱,所以你就能去骗刘寡妇的钱?她男人没了,带着个孩子,那点钱是她的活命钱!你知不知道?!”秦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你跟别人借的钱,还了多少?你母亲生病,你还有钱买烟抽,买酒喝?”
王卫东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秦建国强压着火气,语重心长又带着警告:“王卫东,你是知识青年,来到农村是接受再教育的!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放在集体生产上!你看看周伟他们,是怎么做的?搞发明创造,帮屯子里解决难题,和乡亲们打成一片!你呢?尽搞这些歪门邪道!这次我看在你是初犯,也是年轻,给你一次机会。刘寡妇的钱,你想办法尽快还上!跟别人借的,也要有个交代!以后,把你的心思收回来,好好劳动!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欺骗组织、损害集体和社员利益的行为,绝不轻饶!”
这次约谈,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王卫东嚣张的气焰。他灰溜溜地想办法凑钱,先是变卖了些从城里带来的小物件,又硬着头皮跟家里要了点钱,总算把刘寡妇的债还上了,其他知青的欠款也陆陆续续还了一部分。那段时间,他确实收敛了不少,出工干活也不敢太偷奸耍滑。
然而,狗改不了吃屎。安稳日子没过多久,随着暑热加剧,狩猎队频频收获(尤其是猎熊成功)带来的集体荣誉感愈发强烈,王卫东内心那种格格不入感和回城的渴望再次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觉得秦建国和老支书断了他的“回城路”,对屯子、对劳动产生了更深的抵触和怨恨。
他不再编造家人病重的理由,而是开始变换其他龌龊手段。他先是假装自己在劳动中扭伤了腰,哼哼唧唧,出工不出力,安排轻省活计就干点,安排重活就找借口推脱。后来见这招效果不大,他又开始散布消极言论,在知青和个别年轻屯民中间阴阳怪气:“哼,拼死拼活打头熊,又能怎样?皮子、熊胆能分到咱们知青手里多少?肉再多,不也是咸肉干菜,能比得上城里一口热乎点心?”“这猎兽套杆,说是保命,真遇上疯熊,第一个拿杆子的不就是送死?也就是虎子那种傻大个才往上冲。”
这些言论,像瘟疫一样地腐蚀着一些意志不坚定者的思想。更过分的是,他在集体劳动中开始明目张胆地当“绊脚石”。
有一次,屯子里组织人手加固河边的堤坝,预防夏末秋初可能出现的山洪。大家分工明确,挖土、挑担、夯实,干得热火朝天。轮到王卫东挑土时,他不是磨磨蹭蹭,就是一瘸一拐,筐里的土也只装半满。负责带队的猛子看不过去,说了他两句:“王卫东,你没吃饭啊?能不能快点!大家都看着呢!”
王卫东把扁担一扔,眼睛一瞪:“我怎么没快点?我这腰伤还没好利索呢!你凭什么说我?就知道欺负我们知青!”
猛子是个暴脾气,当场就要发作,被周围人拉住。王卫东反而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着:“不干了!干不了!这分明是不把我们知青当人看!我要找老支书评理去!”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在晾晒场,他翻晒肉干敷衍了事,差点让一部分肉条因堆积而变质;在菜地除草,他专挑地头显眼的地方做样子,地中间草长得老高……他的行为,不仅影响了劳动效率,更严重破坏了团结和谐的气氛。屯民们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私下议论纷纷:“这个王卫东,真是颗老鼠屎!”“白瞎了知青这个名头,比咱老农民还不如!”“建国和老支书就是太仁慈了,对这种人就该狠狠整治!”
老支书吧嗒着烟袋,眉头锁成了疙瘩。秦建国更是面色阴沉,他原本以为上次的谈话能让王卫东有所悔改,没想到他变本加厉。
“老支书,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秦建国找到老支书,语气沉重,“王卫东这个人,心思根本不在农村,也不在集体。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回城,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谎都敢撒,什么手段都敢用。现在不仅自己消极怠工,还散布落后言论,破坏生产,影响极其恶劣。我们给他的机会够多了。”
秦万福吐出一口浓烟,缓缓点头:“是啊,一颗心要是歪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骗刘寡妇钱那事儿,我就觉得这人品性有问题。现在看,是根子上坏了。咱们靠山屯是个集体,不能因为一个人,坏了风气,寒了大家的心。”
“我看,”秦建国压低声音,“得向公社知青办反映情况了。把他在屯子里的表现,一五一十,都报上去。这样的知青,我们靠山屯教育不了,也留不住。”
“嗯,”老支书沉吟片刻,下了决心,“就这么办。你亲自写材料,要实事求是,把他做的那些事儿,尤其是欺骗社员、破坏劳动、散布消极言论这几条,写清楚。我盖上支部的章。这事儿,得秘密进行,先不要声张。”
第二天,秦建国熬了半夜,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份关于知青王卫东在靠山屯表现情况的详细报告。报告中,他客观陈述了王卫东自年初以来编造理由企图回城、骗取寡妇钱财(虽已归还,但性质恶劣)、消极怠工、在集体劳动中充当绊脚石、散布消极落后言论等事实,并附上了几位队干部和知情社员的证明按了手印。老支书郑重地盖上了靠山屯党支部的公章。
这份沉甸甸的材料,被秦建国亲自送到了公社知青办主任的桌上。主任仔细阅读后,脸色也严肃起来。知青上山下乡是接受锻炼,但如果个别分子确实品行不端、屡教不改,严重影响当地生产和团结,地方上也有权提出处理意见。
公社方面迅速派了人下来,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私下找了老支书、秦建国、几个队干部以及部分知青和屯民核实情况。得到的结果与报告所述基本一致,甚至还有新的补充。王卫东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我行我素,甚至以为公社来人是搞什么普通调研,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能找到新的门路。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收工的钟声敲响不久,两辆自行车驶进了靠山屯。为首的是公社知青办的副主任和一名干事,直接来到了大队部。老支书和秦建国早已等在那里。
“把王卫东叫来。”副主任言简意赅。
当王卫东被叫到大队部,看到公社知青办的人和老支书、秦建国严肃的表情时,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副主任没有绕圈子,直接拿出了那份报告和一些调查记录的副本,沉声道:“王卫东同志,根据靠山屯党支部的反映和我们的调查,你在下乡期间,表现很不好!编造理由欺骗组织和个人、骗取钱财、劳动态度消极、破坏集体生产、散布不良言论……这些问题,都很严重!经过公社知青办研究决定,并报请上级批准,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在靠山屯插队劳动。”
王卫东的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那些惯用的借口在确凿的证据和组织的决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不是,副主任,老支书,建国哥,你听我解释……我,我那是……我以前是犯过糊涂,可我后来改了啊!我……”他语无伦次,冷汗直流。
“改了?”秦建国冷冷地看着他,“你所谓的改,就是变本加厉地偷懒耍滑,破坏团结?王卫东,机会给过你不止一次,是你自己不要。”
老支书叹了口气,语气却不容置疑:“卫东啊,路是自己走的。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你的心,从来没真正安顿下来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一心想着回城,那也好,公社决定,把你退回原籍城市,由你们街道和家里继续教育管理。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跟副主任他们走吧。”
“退回……退回原籍?”王卫东如遭雷击,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之前千方百计想回城,甚至不惜采用各种龌龊手段,但当“退回”这个带着耻辱印记的方式真的降临到头上的时候,他才感到无比的恐慌和后悔。这和他想象中的“光荣返城”完全不同,这是被清理、被淘汰,是政治生涯和个人档案上一个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回到城里,街道、家庭会怎么看他?工作安排更是想都别想!
“不!我不能被退回去!老支书,建国哥,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干!我再也不闹了,再也不偷懒了!求你们跟公社说说情……”王卫东涕泪横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彻底的狼狈和哀求。
然而,没有人会可怜他。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信誉和同情。屯民们听闻消息,虽然没人当面唾弃他,但那冷漠和鄙夷的眼神,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刘寡妇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后的释然和一丝解恨。其他知青,如周伟、赵卫兰等人,心情复杂,有惋惜,有警示,更有一种“清理门户”后的轻松。王卫东的存在,像一块乌云,笼罩在知青点的上空,如今这块乌云终于要被吹散了。
第二天一早,王卫东灰头土脸地背着简单的行李,在公社干部和全屯人无声的注视下,离开了靠山屯。他的背影佝偻,充满了失败和悔恨。但这一切,都已太迟。
王卫东被退回原籍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屯子和周边的知青点,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自打王卫东的事情发生后,靠山屯剩下的知青们,明显都更加安分守己,没有人再敢明里暗里挑战屯里的规矩和威严。他们更加积极地投入劳动,主动向老农请教生产技能,与屯民的关系也愈发融洽。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下乡插队,是时代赋予的任务,踏踏实实劳动,本本分分做人,才是正道。任何歪门邪道、消极对抗,最终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盛夏的阳光,依旧灼热地炙烤着大地,靠山屯在清除了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后,集体的凝聚力似乎更强了。晾晒场上的肉干、干菜堆积得越来越多,狩猎队的训练和狩猎行动也更加高效和有章法。空气中,那属于收获和奋斗的气息,愈发醇厚而坚定。王卫东这个名字,很快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泥土,再也无人提起,只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警示着后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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