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寒冬将尽,春寒料峭。
沈渊站在医馆后院,望着墙角一株倔强探头的青草出神。去并州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三日后便要启程。这本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可当真要离开这方生活了数月的小院,心中竟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怅惘。
“沈叔叔!”
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宝像只欢快的小雀儿,从廊下飞奔而来,手中举着一只用草编成的小鸟。
“你看,林姑姑教我编的!”孩子的小脸因奔跑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全无月前那病弱惊恐的模样。
沈渊接过那只粗糙却生动的草编小鸟,指尖触到小宝温热的手心,心中某处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叩击了一下。
“编得很好。”他轻声说,努力让语气显得温和。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了与流民、与病患、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却唯独不知该如何与孩童相处。孩子的纯真像一面明镜,照出他内心的千疮百孔,让他无所适从。
小宝却不怕他的冷淡,扯着他的衣袖道:“林姑姑说,沈叔叔要去很远的地方?”
沈渊点头:“是。”
“能带小宝一起去吗?”孩子仰着脸,眼中满是期待。
沈渊怔住。他从未想过要带一个孩子上路。此去并州,路途遥远,灾情严峻,岂是儿戏?
“你不能去。”他生硬地回答。
小宝眼中的光瞬间黯淡,小嘴一瘪,却没有哭,只是低下头,小声说:“哦...那沈叔叔要早点回来。”
看着孩子失望的模样,沈渊心中莫名一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无言。
这时,林薇从药房出来,看见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小宝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小宝先去前堂帮张爷爷捣药,好不好?”
小宝乖巧地点点头,又看了沈渊一眼,这才跑开了。
“你对孩子太严厉了。”林薇轻声道。
沈渊望着手中的草编小鸟,沉默片刻,道:“我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孩子要的很简单,不过是真心相待。”林薇看着他,“就像你这些日子对待流民一样,何必区别对待?”
沈渊摇头:“不一样。流民之苦,我感同身受;孩童之心,我却...不敢触碰。”
林薇了然:“你怕他的纯真映出你的不堪?”
沈渊默认。
“可正是这份纯真,最能涤荡人心的污浊。”林薇望向小宝离去的方向,“这些日子,若不是有他在,王娘子怕是撑不过来。孩子就像一盏灯,照亮黑暗,却不问黑暗从何而来。”
沈渊若有所思。
午后,沈渊照常去粥棚帮忙。因黑煞一事,赵大人加派了官差在粥棚附近巡逻,流民们也安心不少。队伍井然有序,领了粥的便在一旁蹲着喝,偶尔有孩子嬉笑打闹,为这肃杀的早春添了几分生气。
“沈公子,今日的粥格外香啊!”一个熟悉的老汉笑着招呼。
沈渊认出这是常来领粥的刘老汉,便舀了稠稠的一勺扣进他碗里:“今日加了山药,最是养胃。”
刘老汉千恩万谢地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沈渊忽然想起月前他刚来时,饿得皮包骨头,如今面色已红润许多。
正想着,衣袖被人轻轻拉扯。沈渊低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他。
“哥哥,我能多要一碗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我娘病了,起不来...”
沈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妇人靠坐在不远处的树下,面色苍白。他舀了满满一碗粥,又包了两个馒头:“带哥哥去看看你娘,可好?”
小女孩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粥碗在前引路。
那妇人见沈渊过来,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沈渊制止了。他为妇人把了脉,发现是劳累过度加之营养不良,便道:“大嫂若信得过,可随我去医馆看看,林大夫医术高明,定能医好你。”
妇人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我们已经受公子太多恩惠...”
“娘,去吧。”小女孩摇着母亲的手臂,“我想你好起来。”
妇人看着女儿渴盼的眼神,终是含泪点头。
沈渊叫来老张头嘱咐了几句,便带着母女二人往医馆走。小女孩一路上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时抬头看沈渊,眼中满是感激。
回到医馆,林薇为妇人诊了脉,开了药方。小宝好奇地凑过来,看见小女孩,主动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后院的小兔子!”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母亲一眼,得到许可后,才跟着小宝跑了。
看着两个孩子手拉手跑开的背影,沈渊心中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
夜里,沈渊在灯下整理行装。此去并州,他打算先考察灾情,再决定如何施救。赵大人给了他一封荐书,可拜访并州知府;林薇准备了不少常用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沈叔叔。”
沈渊回头,见小宝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中噙着泪。
“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蹲下身。
小宝抽噎着说:“我梦见爹爹不要我了...”
沈渊心中一软,轻轻擦去孩子的眼泪:“梦都是反的。”
“真的吗?”
“真的。”沈渊犹豫片刻,伸手将孩子抱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一个孩子。小宝很轻,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带着淡淡的奶香。
“我爹爹...他为什么不要我?”小宝的声音带着睡意。
沈渊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起那日巷口,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想起这乱世中无数不得已的离别。
“你爹爹...定是有苦衷。”他最终只能这样说。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环住沈渊的脖子:“沈叔叔,你会不会也不要小宝?”
沈渊浑身一僵。他本该干脆地说“会”,毕竟三日后他就要离开。可看着孩子依赖的眼神,那个“会”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睡吧。”他最终只是轻拍孩子的背,哼起一首模糊的童谣——那是他记忆中,母亲在他儿时哼过的调子。
小宝很快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沈渊低头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柔软。
他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在床边坐下。烛光摇曳,映着孩子粉嫩的脸颊。沈渊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小宝的额头,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林薇的话。孩子的纯真,的确是一盏灯,不问来处,不计过往,只是单纯地照亮当下。
第二日,沈渊起得比平日更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去粥棚,却发现小宝已经等在门口。
“沈叔叔,我带你去个地方。”孩子神秘兮兮地拉着他的手。
沈渊由着他拉着,穿过晨雾弥漫的小巷,来到镇外的小河边。春水初涨,河面上飘着薄薄的雾气,几株早开的桃花点缀在岸边,如梦似幻。
“你看!”小宝指着河面。
沈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清澈的河水下,几尾小鱼悠然游过。朝阳初升,金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娘在世时,常带我来这里。”小宝轻声说,“她说,看到鱼儿自由自在地游,什么烦恼都会忘了。”
沈渊怔住。这是他第一次听小宝提起已故的母亲。
孩子蹲下身,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侧身一掷,石子在河面上跳跃了四五下,才沉入水底。
“娘说,石头跳几下,就有几分快乐。”小宝转头看沈渊,“沈叔叔,你也试试?”
沈渊学着他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笨拙地一掷——石子直接沉了下去。
小宝咯咯笑起来:“沈叔叔扔得不对!要这样——”他耐心地示范着动作。
沈渊又试了几次,终于,石子在河面上跳跃了两下。看着那圈圈涟漪,他竟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沈叔叔笑了!”小宝惊喜地叫道。
沈渊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在上扬的。他有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
回程的路上,小宝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沈渊大多沉默,却不再觉得烦躁。春风拂面,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一切都透着新生的希望。
粥棚前,队伍比往日更长。听说沈渊即将离开,不少受过恩惠的流民特地前来道谢。这个送一双布鞋,那个送几个鸡蛋,虽不值什么钱,却都是一片心意。
沈渊一一谢过,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知恩图报;而今,他无所求,反而得到了更多。
晌午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陈明。
他风尘仆仆,牵着一辆驴车,车上装着几袋粮食。
“沈渊。”陈明将缰绳递给老张头,走到沈渊面前,“听说你要去并州?”
沈渊点头。
陈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写给并州几个绸缎庄老板的信,他们与我家是旧识,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渊接过信,郑重道谢。
陈明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沈渊愕然。
“我不是为你。”陈明别开脸,“并州大旱,流民遍地,我...我也想尽一份力。”
沈渊看着他别扭的模样,心中明了。这个曾经的仇人之子,在经历种种后,也选择了放下仇恨,走向更广阔的道路。
“好。”沈渊只说了一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陈明松了口气,这才露出些许笑意。他看向粥棚,忽然道:“那个孩子...”
沈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小宝正帮着王氏分发馒头,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格外惹人怜爱。
“他很黏你。”陈明说。
沈渊沉默片刻,道:“三日后,我便要离开。”
陈明看着他:“舍不得?”
沈渊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当夜,沈渊辗转难眠。他起身点亮油灯,取出笔墨,想给小宝留一封信。可提笔良久,却不知该写什么。
承诺会回来?前路未卜,他如何能许下诺言?
嘱咐听话?孩子已经足够懂事。
告诉他真相?说他爹爹很可能不会再回来?这太残忍。
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影。沈渊放下笔,走到窗边。月色如水,洒满庭院,那株青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倔强。
他想起白日里在河边,小宝教他打水漂的模样;想起孩子在他怀中安睡的温度;想起那双满是信任的眼睛...
心中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融化。
第三日,启程的日子到了。
天未亮,沈渊便起身最后检查行装。林薇为他准备了充足的药材和干粮,老张头连夜烙了不少饼子,王氏则细心地将他的衣物一件件叠好。
唯有小宝,从早起就闷闷不乐,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去吧,跟他道个别。”林薇轻声道。
沈渊犹豫片刻,走向小宝的房间。孩子坐在床边,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小宝。”沈渊在他面前蹲下。
孩子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渊从怀中取出那只草编小鸟,轻轻放在孩子手中:“这个,还给你。”
小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沈渊抬手,第一次主动摸了摸孩子的头:“等我回来,你再教我编更好的,可好?”
小宝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沈叔叔...还会回来?”
沈渊点头:“一定会。”
这是他此生第一个郑重的承诺,对一个孩子。
小宝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沈渊紧紧抱着他,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晨光熹微中,沈渊、林薇、陈明三人踏上了前往并州的路。赵大人派了一队官差护送,马车后还跟着几辆装载粮食和药材的货车。
出镇的路上,不少百姓自发前来送行。他们捧着自家产的鸡蛋、蔬果,非要塞进车里不可。
“沈公子,林大夫,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这些干粮带着路上吃!”
“并州路远,千万保重!”
一声声叮嘱,一句句祝福,沈渊一一记在心里。
马车行至镇口,沈渊忍不住回头。医馆门前,王氏牵着小宝,老张头站在一旁,正用力挥手。
小宝突然挣脱王氏的手,向前跑了几步,大声喊道:“沈叔叔——我等你回来——”
稚嫩的童音在晨风中飘荡,传得很远很远。
沈渊的眼眶湿润了。他抬起手,用力挥了挥。
马车转过山坳,青峰镇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沈渊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蜿蜒的道路。
林薇轻轻握住他的手:“可是舍不得?”
沈渊摇头,又点头:“舍得,是因为知道要回来;舍不得,是因为有了牵挂。”
陈明在一旁笑道:“没想到沈大公子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沈渊但笑不语。他掀开车帘,看向窗外。田野里,农人已经开始春耕;山路上,有商队络绎不绝;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切都透着勃勃生机。
“并州灾情虽重,但只要人心向善,总有渡过的一天。”他轻声道。
林薇点头:“就像小宝说的,石头跳几下,就有几分快乐。灾民们需要的,不仅是粮食药物,更是希望。”
沈渊若有所思。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稚子之心,如明镜,如清泉,照见本真,涤荡尘埃。世道再艰,人心再冷,总有一份纯真能融化坚冰。这份纯真,在孩童眼中,亦在每个人心里。”
笔尖沙沙,马车辘辘。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沈渊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独行。
春风拂过原野,带来远方的气息。并州在望,而归期,已在心中。
喜欢浮世金钗录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浮世金钗录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