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锐?”阿绣念出声,“真好听。”
锐锐没理她,却把金线绣得更亮了些。
秋收过后,镇上要办绣品赛,头名能得十两银子,还能给县里的绣坊当师傅。绣娘娘劝阿绣:“别去丢人现眼了,咱家不缺那十两银子。”
阿绣却动了心。她想让娘看看,她不是只能拿锄头;更想让锐锐的手艺亮亮相——虽然不能说出来,但她知道,那是世间最好的绣活。
她跟锐锐商量:“咱们参加比赛好不好?就绣……就绣《百鸟朝凤》?”
锐锐的针尖顿了顿,像是在掂量。《百鸟朝凤》是大活儿,要绣出凤凰的威仪,还要绣出百鸟的灵动,最考验功夫。
过了半晌,它用银线在绷子上绣了个“好”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着阿绣的手指,又画了个哭脸。
阿绣噗嗤笑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小心,不扎到手了。”
为了比赛,阿绣下了狠功夫。白天她不再自己瞎绣,而是拿着锐锐改过的绣品仔细琢磨,看针脚怎么走,颜色怎么搭。锐锐也难得耐心,有时会在她练习时,用针尖推着她的手指,教她走针的角度。
有一次阿绣学得太认真,忘了时间,天快亮了才趴在桌上睡着。锐锐刚绣完凤凰的尾羽,正想歇歇,忽然听见院门外有动静。
是柳嫂子。她借着月光摸到窗下,往屋里张望。前几日她见阿绣买了上好的云锦,心里犯嘀咕——这笨丫头突然买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参加比赛?
窗纸破了个小洞,柳嫂子正好瞧见桌上摊开的云锦,上面的凤凰已经绣了大半,流光溢彩,栩栩如生,比她绣得不知好多少倍。她眼睛一亮,心里起了个念头。
锐锐看得真切,气得针身都在发抖。它猛地跳起来,用针尖朝着窗纸的破洞刺过去。
“哎哟!”柳嫂子正看得入神,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手背,疼得叫出了声。她以为是被蚊子叮了,揉揉手再看,屋里已经没了动静——锐锐早就跳回绣筐,拉过块碎布把云锦盖住了。
柳嫂子疑神疑鬼地走了,锐锐却没睡。它知道柳嫂子没安好心,连夜在云锦的角落里绣了个极小的标记——一朵只有米粒大的、歪歪扭扭的小桃花,那是阿绣第一天学绣时绣坏的样子,锐锐一直记着。
比赛前三天,阿绣的《百鸟朝凤》终于完工了。展开云锦,霞光般的凤凰立在正中,羽翼层层叠叠,每一根翎羽都闪着不同的光泽;周围百鸟环绕,有的展翅高飞,有的低头啄食,连鸟羽上的细绒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妙的是,在阳光底下看,凤凰的眼睛会随着角度变化,仿佛真的在转动,百鸟的姿态也像是活的,热闹非凡。
阿绣抱着绣品,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锐锐从绣筐里跳出来,得意地在她手心里转了个圈,针尖蹭了蹭她的指尖,像是在撒娇。
比赛当天,阿绣抱着绣品去了镇上。戏台子底下摆满了绣品,五彩斑斓,煞是好看。柳嫂子也来了,她绣的是《春江花月夜》,水波粼粼,月下的游船雅致精巧,引来不少人赞叹。
轮到阿绣展示时,人群里先是一阵哄笑。
“这不是老李家的笨丫头吗?她也敢来比赛?”
“快看她绣的啥?莫不是又绣了堆刺猬?”
可当阿绣展开云锦,全场忽然静了。
阳光照在绣品上,凤凰的尾羽像燃烧的火焰,百鸟的羽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有个小孩指着绣品喊:“娘!那只麻雀动了!”
众人细看,果然见一只灰麻雀的翅膀像是微微扇动了一下,再定睛看,又不动了,仿佛是眼花。可再看别处,又觉得哪只鸟都像是要从布上飞出来似的。
评委里有位老绣娘,年轻时在宫里待过,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凤凰的眼睛,就“呀”地一声缩回手:“这……这是‘活眼绣’!早就失传的手艺!”
“活眼绣”是宫里的绝技,用七种不同的丝线层层叠加,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不同的神态,看着就像活的一样。老绣娘越看越激动,指着角落里那朵歪歪扭扭的小桃花:“这标记……莫非是当年绣过龙袍的‘金针绣娘’的传人?”
阿绣脸一红,刚想解释,柳嫂子忽然站出来:“评委老爷,这绣品不是她绣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柳嫂子。她咬着牙说:“前几日我亲眼看见,她屋里有个精怪在帮她绣!这是邪术,不能算数!”
阿绣又气又急:“你胡说!”
“我没胡说!”柳嫂子瞪着阿绣,“你自己说,以你的手艺,能绣出‘活眼绣’吗?”
这话戳到了阿绣的痛处。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是……是我自己绣的……”
可谁信呢?之前她绣的那些“灰鸭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绣出这般神品?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说要把阿绣的绣品烧了驱邪,还有人说要报官。
阿绣抱着绣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怕自己受委屈,可她不能让锐锐被人说成“邪术”。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戏台的幔布被掀开一角,阳光直射在绣品上。忽然,那只凤凰的眼睛眨了一下——不是幻觉,所有人都看见了!
紧接着,更奇的事发生了。绣品上的一根银线自己动了起来,像长了脚似的,在众人惊呼声中,慢慢爬到柳嫂子的袖口,轻轻挑开了她袖口的一道缝。
缝里露出一抹熟悉的孔雀蓝——正是阿绣之前丢过的一缕丝线,柳嫂子前几日说借去看看,一直没还。银线又往柳嫂子的绣筐里爬,从一堆丝线底下勾出一小块云锦碎片,上面还留着半截没绣完的凤凰尾羽,针脚跟阿绣的绣品如出一辙。
真相一目了然。柳嫂子不仅偷看了阿绣的绣品,还偷偷仿绣,想偷师学艺。
柳嫂子的脸白得像纸,捂着脸跑了。众人这才明白,阿绣的手艺是真的,而且藏得极深。
老绣娘拉住阿绣的手:“好孩子,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阿绣看了看手里的绣花针,那根钢针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是在冲她笑。她想了想,仰起脸说:“是我的针教我的。”
众人只当她是谦虚,都笑起来。老绣娘却若有所思,摸了摸那根钢针,轻轻说了句:“原来是你这小家伙。”
针身在阿绣手心里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
最后,阿绣得了头名。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她却没去县里当师傅。有人问起,她就说:“我的针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它。”
回到村里,阿绣的绣活儿还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绣出会“动”的鸟儿,坏的时候照样绣出灰鸭子。有人说她是故意藏拙,只有阿绣自己知道,好的那些,都是锐锐半夜偷偷帮她改的。
有时夜里,阿绣会趴在桌上,看锐锐在灯下忙碌。小小的银色身影跑得飞快,针尖划过绸缎,留下细碎的光。
“锐锐,”阿绣轻声说,“你说,咱们是不是天下最好的搭档?”
锐锐没回答,却在她绣坏的那只灰鸭子旁边,绣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蝴蝶,蝴蝶的翅膀上,用金线绣了个小小的“对”字。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绣筐里,也照在一人一精的心上。灶房里飘来新蒸的米糕香,墙角的蟋蟀唱着歌,日子就像这绣品上的针脚,密密麻麻,平平淡淡,却藏着说不尽的温暖和欢喜。
后来啊,有人说看见阿绣的绣筐夜里会发光,有人说听见针在唱歌,可谁也没真的见过那只绣花针精。只有阿绣知道,每当她拿起那根亮闪闪的钢针,指尖传来的那点细微的暖意,就是世间最珍贵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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