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木建国就敲响了邻居孙婶家的门。
孙婶，他怀里抱着睡眼惺忪的木小丫，声音压得很低，麻烦您照看下小丫，我去医院送饭。
孙婶裹着棉袄，睡意朦胧地点头：去吧去吧，孩子放我这儿。
她接过木小丫，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又趴在孙婶肩头睡着了。
木建国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两个鸡蛋，给孙叔补补。
孙婶刚要推辞，木建国已经转身跑进晨雾里。
木建国拎着竹篮，里面是王翠花昨晚就准备好的早饭，三个玉米面窝头，一小罐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还有昨天红烧肉。
推开病房门，木齐章正趴在床边打盹，听见动静猛地抬头：
木建国把竹篮放在床头柜上，妈呢？
去打水了。木齐章揉揉眼睛，看了眼窗外，这么早？
木建国没回答，俯身检查父亲的情况。
木大柱还在睡，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但缠满纱布的右手依然触目惊心。
你回去歇会儿，他低声对妹妹说，我待会儿直接去厂里。
木齐章点点头，想起什么：哥，你今天不是早班吗？
木建国动作一顿：来得及。
从医院到纺织厂要走四十分钟。
木建国小跑着穿过县城，汗水浸透了工装后背。
路过供销社时，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
来得及。
他加快脚步。
纺织厂的上班铃已经响过五分钟，木建国才气喘吁吁地冲进车间。
木建国！车间主任黑着脸站在门口，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了。
流水线上的女工们偷偷往这边看，王晓娟也在其中，咬着嘴唇低下头。
主任，我爸住院......
全厂就你一个人有爸？
主任打断他，再这样下去，年终评优没你的份！
最后一句话刻意提高了嗓门，整个车间都听得清清楚楚。
木建国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知道了。
食堂里，木建国独自坐在角落啃窝头。
建国。
王晓娟端着饭盒站在桌前，欲言又止：我爸他......
没事。木建国头也不抬。
这个给你。王晓娟飞快地放下个油纸包，转身就走。
油纸包里是两块红烧肉，油光发亮，香气扑鼻。
木建国盯着肉看了会儿，没了胃口。
哟，吃独食呢？
同车间的刘二柱凑过来，眼睛盯着红烧肉：王主任闺女给的？
他阴阳怪气地笑：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啊。
木建国地合上油纸：
中午下班时，王晓娟在厂门口拦住木建国：建国，我爸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木建国绕过她，你回去吧。
王晓娟急得眼圈发红：你爸的医药费......
不用。木建国脚步不停，我们家还不起。
他大步走远，没看见王晓娟的眼泪砸在地上。
木建国赶到医院时，已经有些晚了。
病房里，木齐章正在给父亲喂水，看见他进来，眼睛一亮：
木大柱虚弱地笑笑：吃饭了吗？
吃了。木建国把工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被汗水浸湿的背心。
王翠花心疼地递过毛巾：擦擦。
木齐章敏锐地注意到大哥手背上的掐痕：哥，你们厂里......
没事。木建国眼神闪躲打断她，爸今天怎么样？
话题被成功转移，但木齐章的眼神暗了暗。
大哥总是报喜不报忧。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刘小芳拎着个网兜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局促的笑：二丫......
木齐章惊讶地站起身：小芳？你怎么来了？
听说木叔受伤了，来看看木叔。
刘小芳把网兜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两瓶水果罐头和一包红糖。
王翠花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
婶子别客气，
刘小芳从兜里掏出个手帕包，这是我攒的二十块钱，先拿着用。
木齐章急忙按住她的手：不行！这钱我们不能要！
刘小芳眨眨眼，凑到她耳边：我还指望你帮我赚钱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狡黠的笑意：那批布的事，有门路了。
趁着王翠花去水房的功夫，刘小芳把木齐章拉到走廊：
二丫，李明他姑父答应了。
什么？
那批瑕疵布，刘小芳压低声音，街道办愿意按劳保用品收，一斤给八毛。
木齐章心头一跳：八毛？
这比黑市价格低，但胜在安全。
不过有个条件，刘小芳咬着嘴唇，得做成成品，比如袖套、围裙什么的。
她从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你看，我都裁好了。
布包里是十几副半成品的袖套，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新手做的。
木齐章拿起一副看了看：你做的？
刘小芳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娘教了我一晚上......
她的手指上有好几个针眼，贴着胶布。
这样，木齐章思索片刻，你负责裁布，我负责缝纫。
她指了指病房：我妈手艺好，等她回来教我们。
刘小芳眼睛一亮：那分成五五开.....
六四，木齐章干脆地说，布是你弄来的你占大头，工钱算我的。
刘小芳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二丫，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王翠花回来时，看见两个姑娘头碰头地研究布样，眉头微皱：二丫，这是......
木齐章拉着母亲坐下，小芳接了街道办的活，要做一批劳保袖套。
她故意提高声音：街道办王主任亲自批的条子。
王翠花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刘小芳赶紧掏出张盖着红章的纸条，您看。
纸条是真的，但上面的劳保用品四个字写得格外大。
王翠花这才放心，接过布样看了看：针脚得再密点......
她拿起针线示范，手指翻飞，转眼就缝好一副。
刘小芳看得目瞪口呆：婶子，您这手艺......
年轻时候在服装厂干过，
王翠花难得露出笑容，二丫，去把我针线筐拿来。
木齐章举起刚做好的袖套，你看，妈教我们做的。
木建国皱眉：哪来的布？
街道办的任务，木齐章面不改色，刘小芳接的活。
她没提瑕疵布的事，木建国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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