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汁罐。
宴晚站在露台收晒了半日的设计稿,风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来,第一滴雨砸在她手背时,她刚把最后一张画纸塞进文件夹。
“要下暴雨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像在提醒谁,又像在提醒自己。
沈宅的大理石走廊本就凉薄,雨水一浇更滑得像抹了层油。
她攥紧文件夹往回走,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哒哒”声被渐密的雨声盖过,直到左脚突然打滑——
膝盖磕在台阶上的瞬间,痛意顺着神经窜到天灵盖。
宴晚咬着唇稳住身形,扶着墙慢慢蹲下。
裤管被雨水浸透贴在腿上,她掀起一看,膝盖处蹭破好大一块皮,血珠正顺着小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几点暗红。
“宴小姐?”
头顶传来低哑的男声。
宴晚猛地抬头,正撞进沈时烬深潭般的眼底。
他撑着黑伞站在廊下,西装裤脚沾了点雨珠,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空气里浮动着雨雾的冷,和沈时烬身上惯有的雪松香水味。
宴晚喉头发紧,本能地想把伤处藏进裙摆,却疼得倒抽冷气。
沈时烬的目光在她膝盖上停了两秒,又迅速移开。
宴晚等着他像往常那样讥讽“连路都走不好”,或者“昭昭可不会这么狼狈”,可他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往主屋方向走。
皮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像是在和谁较劲。
“沈时烬!”
话出口的瞬间,宴晚就后悔了。
她本不想示弱,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连自己都听出尾音发颤。
男人的脚步顿住,侧过半个轮廓,下颌线在雨幕里绷成冷硬的直线。
“我...”她低头盯着自己的伤口,血还在渗,“能麻烦陆叔拿医药箱吗?”
沈时烬没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宴晚以为他要拒绝,却见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然后大步离开,伞都没打。
雨水很快浇透他的西装,后背晕开深色的水痕,像朵开败的墨莲。
陆管家来得比预想中快。
老人抱着红木医药箱,指尖还沾着厨房的面粉——显然是刚从灶台边赶过来。
他蹲下身要帮宴晚处理伤口,被她轻轻推开:“我自己来。”
医药箱里的棉签酒精都是新拆封的,最底下压着张便签纸,字迹是沈时烬特有的凌厉:“别脏了地板。”宴晚捏着便签的手微微发抖,突然笑出声。
她想起昨天换花时陆管家说的“小姐眼光好”,想起刚才沈时烬被雨淋湿的后背,想起他明明可以让佣人来,却亲自发消息叫陆叔——
酒精涂在伤口上的刺痛让她倒吸冷气,可心里某个结却在慢慢松开。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没有用“昭昭”的标准评判她,第一次让她的疼痛有了被看见的重量。
傍晚换衣服时,那件蓝裙子从衣柜最深处滑落。
是棉麻的,洗得发白,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雏菊。
宴晚记得那是大二暑假,昭昭说想要条“姐姐亲手做的裙子”,她翻遍布料市场买了最便宜的蓝布,熬了三个通宵缝的。
针脚粗得能卡住线头,昭昭却宝贝得不行,说“晚晚的手是会变魔法的”。
“昭昭...”她蹲下身捡起裙子,指尖抚过雏菊的纹路,眼眶突然发热。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昭昭从前敲她房门的节奏——“晚晚,我可以进来吗?”
门被轻轻推开。
宴晚猛地抬头,沈时烬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半湿的领带。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蓝裙子上,瞳孔微微收缩,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抿紧嘴唇,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晚餐时餐厅的水晶灯格外刺眼。
沈时烬切牛排的刀叉声格外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宴晚心上。
她盯着自己碗里的奶油蘑菇汤,汤面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到底想我变成谁?”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汤面上的热气。
沈时烬的刀叉“当啷”一声落在瓷盘上。
他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暴雨前的云层:“你想太多。”
可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刀叉,指节泛白,青筋从手腕一路爬到小臂。
宴晚想起下午他被雨淋湿的背影,想起蓝裙子滑落时他瞬间绷紧的肩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说“想太多”的男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在说“我怕你知道”。
深夜两点,宴晚又听见隔壁的脚步声。
她贴着门缝往外看,沈时烬站在走廊尽头的相框前。
那是宴昭的遗照,十七岁的少女穿着白裙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他抬手碰了碰相框玻璃,声音低得像叹息:“不是你...也不是她...那你是谁?”
雨声渐歇,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他微颤的睫毛上。
宴晚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面,他说“你和她很像”;想起昨天她换蓝绣球时,他站在楼梯口看了很久;想起今天他被雨浇透的后背,和医药箱里那张生硬的便签。
原来他不是看不见她的不同,只是不敢承认。
窗外传来晨鸟的第一声啼鸣时,宴晚摸到枕头下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日历上的日期刺得她眼睛发酸——五月十七日,她的生日。
床头柜上的蓝绣球在晨光里舒展花瓣,像谁藏了整夜的秘密,终于要在黎明时分,慢慢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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