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到了除夕。
这一日,陈家从清早便开始弥漫着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
厨房里,张小花和闺女忙得脚不沾地,灶火几乎未曾熄过。
往常是她跟妯娌两人忙碌,现在妯娌不是怀着身子,当然这顿年夜饭就被他们大房给包揽了。
炸豆腐圆子的香味最先飘出,金黄的圆子在油锅里翻滚,滋滋作响,捞起后控油,一个个圆润可爱。
紧接着是隆重的大菜——扣肉。
大方五花肉煮透、炸皮、切片,码放在大碗里,中间填上梅干菜,淋上酱汁,上锅大火蒸制,肉的丰腴与梅干菜的咸香在蒸汽中完美融合。
鸡是年宴必不可少的“常驻将军”,一只肥硕的母鸡早已炖得汤色奶白,香气四溢。
今年更难得的是,陈大勇早在集上就预定下了一条足有五斤重的大鲤鱼。
寓意“年年有余”,此刻正腌制妥当,准备做成红烧,酱汁浓稠,鱼肉鲜嫩。
屋檐下挂着的五刀腊肉早已熏得通红透亮,散发着松柏的独特香气。
陈巧菱还特意做了一道精巧的蛋卷:鸡蛋摊成薄皮,裹上肉馅,蒸熟后切片,黄白相间,煞是好看。
再加上各式炒菜……整整一个上午,灶房里的蒸汽氤氲不散,各种香味交织缠绕,勾得人馋虫大动。
除夕的晚饭总是吃得格外早。
申时末(下午五点),天光尚亮,丰盛的菜肴便已摆满了堂屋正中的大桌子。
鸡鸭鱼肉,煎炸蒸煮,琳琅满目,是陈家一年中最奢侈、最丰盛的一餐。
一家之主陈铁柱率先举杯,杯中是他珍藏的少许糯米酒,他面色红润,声音洪亮:
“今年,托祖宗保佑,咱们家盖了新房子,耀祖书也读得好,生意也还顺当!
盼着来年,一家人继续平平安安,和和顺顺,日子越过越红火!”
陈大勇和陈二喜也纷纷表态,定会更加努力,争取明年底就能去县里盘下一个铺子,让生意更稳定。
一家人笑着、说着,共同举杯。
男人们饮着微甜的米酒,女人和孩子们则喝着滋味更清淡的甜酒酿。
空气中弥漫着团圆、幸福和对未来憧憬的甜蜜气息。
席间,陈耀祖的碗里被各种好菜堆得冒尖。
他吃得肚皮滚圆,最后,整桌菜果然如他奶所愿,鸡肉和那条大鱼剩得最多。
鱼是必定要留到年初一的,取“年年有余”的好彩头。
饭后,天色渐暗,村里却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的男人们拿着小板凳、提着装了些瓜子花生的小篮子,陆陆续续往村长陈启山家汇聚。
这是陈家村每年的老传统——除夕夜,全村人聚在一起,算是非正式的“族会”。
内容无非是村长总结一下去年的收成,讨论一下来年的耕种计划,谁家打算种什么,哪里需要合力修整水渠等等。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联络感情、闲话家常的场合。
男人们抽着旱烟,喝着粗茶,女人们凑在一起低声笑语,孩子们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分享着难得的零嘴。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茶香和炒货的焦香,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和乡土气息。
陈耀祖也跟着家人去坐了一会儿,感受着这份质朴热闹的乡村年味。直到亥时(晚上九点)左右,人群才渐渐散去。
回到家中,用热水烫了脚,陈耀祖几乎是沾枕头就着。白日的喧嚣与疲惫褪去,他沉入深深的梦乡。
梦境悄然而至,光怪陆离间,他竟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熟悉的小房子。
客厅的灯温暖明亮,桌上摆满了年夜饭,爷爷奶奶的笑容依旧慈祥,正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不凡,多吃点这个,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不凡,读书别太累,瞧你好像又瘦了。”
听到那个久违的、几乎要被遗忘的名字——“不凡”,陈耀祖(陈不凡)站在梦境边缘,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看着那两张刻满岁月痕迹、却无比亲切的面容,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知道这是梦,却宁愿沉溺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爷,奶,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梦中的爷爷奶奶忽然抬起头,目光穿越了梦境与现实的距离,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奶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絮叨却充满关爱:“不凡,不用担心爷奶。无论你身在何方,变成了什么模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先顾好自己,有余力了,就看看……看看家国。”
爷爷也在一旁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包容与理解。
陈耀祖的泪水瞬间决堤,他哽咽着,用力地点头,像小时候一样保证:
“爷,奶,我会的!我一定照顾好自己!我现在很幸福,有爷奶疼,有爹娘爱,还有姐姐们护着,交到了好朋友……你们千万别为我伤心……”
他在梦中哭得不能自已,那份对前世的牵挂与对现世的满足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第二天清晨,陈耀祖在阵阵鞭炮声中醒来,枕边一片湿凉。
那个梦境清晰得仿佛刚刚发生,让他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直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底下,触碰到那几个厚厚的、塞着压岁钱的红封,嘴角才慢慢漾开一丝温暖的笑意。
想来昨晚自己睡得太沉,爹娘悄悄来放了压岁钱都未曾察觉。
他打开最大的那个红封,里面竟然是二十文崭新锃亮的铜钱!
“娘今年可真大方!”他小声嘀咕,心里甜丝丝的。
再加上阿爷阿奶、小叔小婶给的,他的小木匣子里的“私房钱”又丰厚了不少,足够他添置些心仪已久的文具了。
还不等他仔细收好钱,四姐陈悦瞳就一阵风似的跑进来:“阿弟,快起来!换上新衣裳,咱们要去拜年啦!”
陈耀祖赶紧爬起来,穿上三姐亲手给他缝制的新棉袍——
蓝色的细布面料,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灰鼠毛,暖和又精神。
母亲还给他新做了一个斜挎的布包,用来装拜年得来的糖果零食。
收拾妥当,三姐、四姐、五姐簇拥着陈耀祖出了门。
按照村里的规矩,拜年时若是有男娃,必要让男娃走在最前头,寓意着家族人丁兴旺,后继有人。
陈耀祖这个小胖墩,此刻就成了姐姐们最得意的“门面”。
“新年新气象!给您拜年啦!”
“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发大财!”
陈耀祖嘴甜,又顶着一张讨喜的、红扑扑的圆脸,走到哪家都备受欢迎。
主人家笑逐颜开,抓了大把的炒瓜子、花生塞进他的布包里。
条件好些的,还会给上一块甜滋滋的饴糖,或是几颗自家炸的香甜酥脆的糖油果子。
一圈拜下来,陈耀祖的布包变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收获远超几个姐姐。
五姐陈皎月戳着他的胖脸笑他:“就数你收获最丰,看来还是你这张小脸最好用!”
欢声笑语洒满了白雪覆盖的村间小路。大年初一,就在这走家串户、互道吉祥的充实与热闹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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