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沉如墨。
凤仪殿,偏殿。
这里所有的宫灯都被熄灭,只有一豆烛火,在角落里幽幽地跳动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
苏辰就静静地坐在主位上。
他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那张妖冶绝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白得近乎透明,宛如从画中走出的鬼魅。
他面前的桌案上,只放着那块代表着女帝意志的凤凰金牌。
秦姑姑躬身立于他身后,连呼吸都刻意放到了最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殿内的梁柱阴影中,分离了出来。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仿佛他本来就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来人全身都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股浓郁的,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浸泡过的铁锈味和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偏殿。
秦姑姑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下。
凤影。
女帝手中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凤影的指挥使。
一个连名字都只是代号,只听命于女帝一人的,活着的传奇杀神。
“凤一,参见金牌。”
沙哑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恶鬼面具下传出。
他单膝跪地,头颅深垂,行的并非君臣之礼,而是对那块金牌的,绝对臣服。
苏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缓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动作优雅,从容。
仿佛跪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杀神,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凤一那藏在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见过女帝。
女帝的威压是君临天下的霸道,是煌煌天威,令人不敢直视。
可眼前这个“少女”……
她身上散发出的,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场。
那是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漠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起来吧。”
苏辰终于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在这死寂的偏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
凤一起身,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立在原地。
苏辰放下茶杯,抬起那双比女帝多了七分魅惑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他。
“我要一个人。”
“兵部尚书,李德。”
凤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苏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我要他在狱中,‘畏罪自杀’。”
凤一依旧沉默。
这种事,对凤影来说,易如反掌。
“但在他死前……”
苏辰的语调,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森然。
“我要他,亲口说出所有罪行。”
“第一,贪墨军饷,数目,去向,账本,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勾结刺客,是何人主使,如何联系,如何将‘九幽’奇毒送出武库,全部细节。”
“以及……”
苏辰的声音顿了顿,那张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第三,构陷忠勇侯苏威!”
“如何伪造证据,如何买通证人,如何构陷他通敌叛国!我要他,一字一句,全部吐出来!”
“最后,留下亲笔画押的供状。”
“做得到吗?”
苏-辰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整个偏殿,落针可闻。
凤一那张恶鬼面具下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好狠!
好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了。
这是要将李德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价值,然后还要用他的罪证,去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这个命令,比女帝以往下达的任何一个,都要来得……精准,且残忍。
他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会将金牌,交予这样一个“少女”。
因为,她和陛下,根本就是一类人!
“凤影,领命。”
凤一再次单膝跪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由衷的敬畏。
“保证让他,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黑烟,融入了殿内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辰放下茶杯,看着凤一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父亲。
母亲。
苏家列祖列宗……
你们看好了。
你们的孩儿,回来为你们……讨债了!
……
接下来的三天。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之下。
朝堂之上,因为女帝的雷霆清洗,空出了七八个重要的位置,人心惶惶。
而朝堂之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疯狂上演。
李德被打入天牢的当晚。
丞相府的灯,一夜未熄。
一道道密令,从那座权倾朝野的府邸中,雪片般地飞出。
第一波。
一支由三十名江湖死士组成的精锐小队,试图趁夜劫狱。
他们身手高强,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天牢的外围。
然而。
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在暗巷中布下天罗地网的凤影。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三十人,尽数被割断了喉咙,尸体被扔进了城外的乱葬岗。
第二波。
丞相买通了天牢的副典狱长,准备用一碗含有“见血封喉”剧毒的断头饭,让李德永远闭嘴。
然而。
那位副典狱长,当晚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家卧房的房梁上。
他的嘴里,被塞满了黄澄澄的金条。
那是丞相府给他的封口费。
第三波。
一位与李德私交甚笃的御史大夫,以“探望旧友”为名,怀揣着藏有匕首的食盒,想要进入天牢。
他刚出府门。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刘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然后,这位御史大夫,就从京城,彻底人间蒸发了。
……
凤仪殿。
苏辰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女红刺绣入门》。
那双曾经只会握剑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捏着一根绣花针。
秦姑姑站在一旁,不断地,将一张张写着情报的纸条,递到他的面前。
苏辰甚至连头都不抬。
他一边研究着针法,一边用那清冷的声音,下达着一道又一道,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命令。
“截杀。”
“灭口。”
“抓起来,撬开他的嘴。”
丞相府的所有计划,所有的后手,就如同一个个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朵浪花都未曾翻起,便被这只看不见的巨手,轻松碾碎。
秦姑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做着女儿家的事情,身上却散发着比万年玄冰还要冰冷气息的“少女”。
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终于明白,女帝为何会说……
“他,是朕影子里的刀。”
……
三日后。
天牢最深处。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
曾经威风八面,养尊处优的兵部尚书李德,此刻正像一条狗一样,蜷缩在铺满稻草的角落里。
他浑身是伤,精神已经彻底崩溃。
这三天,他经历了凤影“无微不至”的招待。
那种深入骨髓,却又不会让你立刻死去的折磨,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我说……我全都说……”
当凤一那张恶鬼面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李德的心理防线,彻底决堤。
他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将自己所有的罪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哭喊着招认了出来。
从如何与丞相合谋,贪墨了高达三百万两的军饷。
到如何暗中勾结西域刺客,妄图刺杀女帝。
再到……三年前,他们是如何设计,伪造了忠勇侯苏威通敌的信件,买通了边关将领,最终,让那座忠勇无双的侯府,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凤一静静地听着。
当李德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供状和印泥,扔到了他的面前。
李德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用自己的血,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供状,到手了。
凤一收起供状,转身离去。
只留下了一句,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陛下有旨。”
“让你‘上吊’,死得……体面些。”
绝望的呜咽声,在阴暗的天牢中,戛然而生。
……
当晚。
一份李德畏罪自杀的消息,和他的亲笔供状副本,被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放在了丞相李善的书案之上。
灯火下,李善看着那份写满了罪证,还带着血手印的供状,那张苍老的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的手臂,被斩断了。
还是用如此雷霆,如此精准,如此……狠毒的手段!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对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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