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芽尖上的光阴
晨露还凝在新抽的芽尖时,传习舍的人就都醒了。不是被鸡叫吵醒的——坡地边那只老母鸡还缩在草垛里打盹,是被阿荔的惊呼声闹醒的。她手里捏着片沾着露水的槐树叶,指着老槐树下的土垄,声音都在发颤:“长、长这么高了!”
众人披衣赶过去时,都愣在了原地。不过一夜功夫,那颗带“紫微”纹的星籽竟抽出了半尺高的嫩茎,茎上缀着三片圆叶,叶尖泛着淡淡的紫,叶脉里流动着极细的光,像星算馆先生算筹上的刻度。最奇的是,每片叶子的边缘都弯出个小小的弧度,拼在一起,正好是“紫微垣”的轮廓。
“这长势,怕是要破了农书的记录。”老药农蹲下身,手指不敢碰那光脉,只轻轻拨开周围的土粒,“根须都冒出土了,你看这须上的绒毛,竟带着金粉似的光——是吸了夜里的星光吧?”
星算馆先生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眼睛亮得惊人:“叶纹随星象走,昨夜紫微垣正好行至天中,它这是在应天象呢!”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铜尺,小心翼翼地量了量茎高,“三寸二分,不多不少,合着‘紫微居中,统御四方’的数。”
阿荔蹲在旁边,手里的槐树叶轻轻碰了碰叶尖,那光脉竟像有知觉似的,轻轻颤了颤,叶边的弧度又弯了些,仿佛在回应。“它听得懂呢!”阿荔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说把它种在槐树下没错,老槐树的气养着它呢。”
说话间,阿里提着水壶过来了。他昨夜在西洋园圃边搭了个小棚子,守着那颗带西洋星轨纹的星籽,眼下眼里还带着红血丝,却难掩兴奋:“你们这边也长了?我那边那颗也冒芽了,茎是三棱形的,叶子卷着像个小喇叭,对着太阳的方向呢!”
众人跟着他往西边走,果然见西洋园圃的垄上立着株奇特的嫩芽。三棱茎泛着青灰,卷叶上布满细密的银纹,像极了阿里画的星图坐标线。最妙的是,卷叶的顶端正对着东方,那里太阳刚要跃出地平线,晨光一碰触到叶尖,银纹就泛起流动的光,像在计算日出的角度。
“西洋的农书说‘向光性’,原来真这样明显。”阿里用指尖沾了点水壶里的水,轻轻滴在卷叶上,水珠顺着银纹滑下去,在茎底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我守了半夜,见它每过一个时辰就转半寸,像跟着星盘在走。”
西域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高地上,手里举着个望远镜——那是他从商队那里换来的西洋物件,正对着戈壁沙砾堆的方向。“你们快来看!”他的声音里带着惊奇,“我这颗长了刺!”
众人爬上高地,顺着望远镜看去,只见那颗埋在沙砾里的星籽,茎上竟长出了细密的黄刺,刺尖闪着针尖大的光,像缩小版的骆驼刺。而它的根须更奇,不是往下扎,反而在沙砾表面蔓延开,织成一张薄薄的网,把周围的沙粒都拢在了一起,像个小小的草方格。
“这是在学骆驼刺固沙呢!”西域少年放下望远镜,眼里闪着光,“昨夜起风,我还担心沙砾会把它埋了,没想到它自己长出网来了。”他蹲下去,用手拨开表层的沙,根须网上沾着的沙粒滚落下来,露出下面湿润的土——那是他特意混在沙砾里的菱角塘泥,此刻正被根须牢牢锁着水分。
叶璃走到老梅树下,那颗“北辰”与“polaris”共生的星籽也没让人失望。它的茎是淡金色的,叶子像两枚交叠的书签,一枚印着北斗的纹路,一枚刻着小熊座的星图,风一吹,叶子轻轻转动,两种星图就在晨光里重叠、分离,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它长得最慢,却最稳。”叶璃伸出手,指尖悬在叶面上,能感觉到那光脉里流动的暖意,“梅根的寒气被它吸成了清冽的香,一点都不涩。”她转头看向坡地各处,那些昨夜埋下的星籽,竟都冒出了芽,每一株都带着独特的印记:
缠枝莲纹的星籽长在菱角塘边,茎上缠着细小的藤蔓,藤蔓顶端顶着个小小的花苞,像颗微型的莲子;
带青蒿香的星籽抽出了锯齿状的叶,叶背覆着白霜似的绒毛,一碰就散出清苦的气;
连那颗被阿荔戏称为“兔子星”的籽,都长出了三瓣叶,叶尖圆滚滚的,像只缩成一团的小兔……
老药农提着竹篮,开始给每株嫩芽松土。他的动作极轻,指尖捻碎土块时,会特意避开那些伸展的根须。“草木有灵,你伤了它的须,它就记着疼,长起来就畏畏缩缩的。”他一边松土一边念叨,“这颗要多浇点水,菱角塘边的水汽够,但它缠了藤蔓,怕闷着根;那颗带刺的得少浇,沙砾里存不住水,浇多了反而烂根……”
星算馆先生拿着纸笔,蹲在每株嫩芽前记录:“紫微纹,辰时三叶展,光脉应天象;西洋三棱茎,巳时卷叶舒,银纹随日转;西域刺茎,根网固沙,刺尖承露……”他写得极快,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在给这些新生命刻下出生证明。
阿荔和阿里忙着给嫩芽搭支架。阿荔找了些细软的柳枝,轻轻缠在缠枝莲纹的藤蔓上,柳枝上刚冒的绿芽与星籽的花苞蹭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阿里用西洋园圃里的细竹条,给三棱茎做了个小小的三角架,竹条上还留着他刻的星轨刻度,正好与卷叶上的银纹对齐。
西域少年从高地跑下来,怀里抱着个陶罐,里面装着他昨夜熬的骆驼刺汤——把晒干的骆驼刺碾碎,加了点西域的香料煮的,此刻正冒着热气。“老药农说这汤能壮根,”他小心翼翼地往带刺的茎根边浇了点,“我娘说,草木也爱尝个鲜,换着味喂,长得更精神。”
叶璃站在坡地中央,看着这忙碌又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天,他们争论过星籽该埋多深,争论过该浇多少水,争论过该用桑皮土还是戈壁沙,可真等芽尖破土的这一刻,所有的争论都变成了眼里的笑意。
晨光漫过每个人的肩头,落在那些带着光脉的嫩芽上,再反射到众人脸上,每个人的脸颊都泛着淡淡的金。坡地边的老母鸡终于醒了,扑腾着翅膀咯咯叫着跑过来,在西洋园圃边啄食阿里撒的稻壳,惊得三棱茎的卷叶轻轻晃了晃,银纹里的光却笑得更亮了。
“你们看!”阿荔忽然指着天空,众人抬头,只见昨夜隐去的星辰还未完全消失,紫微垣的星象在晨光里若隐隐若现,而地上老槐树下的嫩芽,叶边的弧度正一点点与天上的星象重合,像幅被阳光晒得半透明的拓片。
“是天与地在说话呢。”老药农直起身,望着天空,又看看地上的嫩芽,“咱们这些人,不过是搭了座桥,让它们能顺着这桥,把天上的光阴,长成地上的模样。”
叶璃低下头,看着老梅树下那枚交叠的“书签”,北斗与小熊座的纹路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她忽然明白,所谓光阴,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刻度,它会变成嫩芽里的光脉,变成根须上的金粉,变成叶尖的露珠,变成每个人眼里的期待与暖意。
而他们守着的,从来都不只是几颗星籽,而是一场关于光阴的约定——约定让天上的星、地上的草、身边的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以自己的方式,好好生长,慢慢相遇。
风又起了,吹得坡地边的木牌轻轻作响,上面的字迹在晨光里跳跃,像在念着每颗星星的名字。嫩芽们在风里轻轻摇晃,光脉流动,根须伸展,把那些关于星象、关于地域、关于陪伴的故事,悄悄织进了每一寸新抽的绿里。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光阴了——天上的星还亮着,地上的芽刚醒着,身边的人正忙着,而所有的故事,都在这芽尖上,慢慢生长,不急不慌,自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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