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雨夜里的守护
午后的天说变就变。起初只是几朵乌云漫过山头，像老药农烟袋里吐出的烟圈，慢悠悠地在天上晃。阿荔还在给菱角塘边的缠枝莲藤系柳枝，抬头看了眼，笑着说：“这云看着软乎乎的，怕是下不成雨。”话刚落音，一阵狂风就卷着沙砾从高地滚下来，西域少年搭的红柳枝支架“咔嚓”断了一根，带刺的星苗被打得歪向一边。
“要下暴雨了！”老药农丢下手里的锄头，声音被风撕得有些散，“快把棚子支起来！”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阿里跑去西洋园圃拆他搭的临时棚顶——那是用西洋油布做的，防水性好，正好能盖住三棱茎的三角架；阿荔抱起几块备用的石板，往老槐树下跑，星算馆先生说过，紫微纹的星苗怕涝，得给它根边垫高点；西域少年最急，他的带刺星苗长在高地上，无遮无挡，风卷着沙砾打在叶面上，那些细密的黄刺都在发抖。
叶璃先冲到老梅树下，那株“北辰”与“polaris”共生的星苗最是娇贵，金色的茎在狂风里弯成了弓，交叠的叶片被吹得哗哗响，像要被撕裂似的。她解下身上的披风，用竹棍撑着搭了个简易的棚，披风的边角压上石块，正好护住星苗的根——梅根怕积水，得留着缝隙透气。
“这边！这边的土被吹跑了！”西域少年的喊声从高地传来。叶璃抬头望去，只见带刺星苗周围的沙砾被狂风卷走，露出了下面的根须网，那些原本拢着沙粒的根须在风里乱舞，像被扯散的蛛网。她抓起旁边的麻袋，往里面装了些桑皮土，踩着打滑的坡地往上跑。
风里夹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叶璃跑到高地时，西域少年正用身体护着星苗，后背被沙砾打得通红。“快把土倒在根须边！”他吼着，声音里带着急。两人跪在泥里，把桑皮土一点点填进根须网的缝隙，叶璃的手指被黄刺扎破了，血珠滴在土里，与雨水混在一起，竟让那些乱舞的根须慢慢安定下来，重新开始缠绕土粒。
“成了！”西域少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想笑，就见远处的西洋园圃飘起一片油布——阿里的棚顶被狂风掀了！三棱茎的三角架在雨里摇摇欲坠，卷叶被雨水打得紧紧缩成一团，银纹里的光都淡了下去。
“我去帮阿里！”叶璃抓起另一块油布，刚跑两步就被老药农喊住。
“别慌！”老药农正蹲在紫微纹星苗边，用石板在根周砌出个小小的围堰，雨水顺着围堰的缝隙流走，一点没淹着根，“让阿里把油布往低了拉！三棱茎不怕淋，就怕支架倒了压着！”他转头对星算馆先生喊，“您老帮着扶一下缠枝莲！那藤蔓缠在柳枝上，别被风吹断了！”
星算馆先生应着，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菱角塘边。阿荔正抱着柳枝发抖，缠枝莲的藤蔓已经被风吹得脱了一半，小小的花苞在雨里打着颤，像随时会掉下来。“别怕，”先生用拐杖把藤蔓轻轻绕回柳枝上，又解下腰间的绸带，把藤蔓和柳枝牢牢系在一起，“这绸带是去年求来的平安符，能镇住风。”绸带是红色的，在雨里格外显眼，像道护身符，缠着藤蔓不再摇晃。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能听见雨点砸在油布上的“噼啪”声，和众人互相打气的喊声。阿里果然听了老药农的话，不再管棚顶，而是跪在泥里扶住三角架，油布被风吹得在他头顶“哗啦啦”响，他却死死盯着三棱茎的卷叶——那叶子不知何时舒展开了些，银纹在雨里泛着水光，像在努力吸收着雨水的滋养。
叶璃跑回老梅树下，见披风棚被风吹得歪了，赶紧重新撑好。她伸手摸了摸“北辰”星苗的茎，竟比刚才更挺实了些，交叠的叶片虽然还在抖，光脉却亮了许多，像吸足了雨气的缘故。梅树的枝叶挡住了不少雨水，根边的土润润的，没有积水，正合了它喜湿怕涝的性子。
“快看那颗带青蒿香的！”阿荔忽然指着东边喊。众人望去，只见那株锯齿叶星苗在雨里站得笔直，叶背的白霜被雨水冲得更亮，清苦的香气混在雨里散开，竟有种提神的清冽。老药农笑了：“这孩子，是属野草的，越淋雨越精神！”
雨下到傍晚才小些，天边透出点昏黄的光。众人瘫坐在泥地里，浑身湿透，脸上却都是笑。阿里的三角架保住了，三棱茎的卷叶上顶着颗大水珠，银纹里的光比平时亮三倍；阿荔的缠枝莲花苞没掉，红绸带在风里轻轻飘，像在和花苞说悄悄话；西域少年的带刺星苗根须重新拢住了沙砾，黄刺上挂着水珠，闪得像碎钻。
老药农最得意，他砌的围堰果然管用，紫微纹星苗的三片叶在暮色里舒展开，叶边的弧度完美对应着天边渐显的星象。星算馆先生掏出怀表看了看，笑道：“酉时三刻，紫微垣初现，这叶子是在等星星呢。”
叶璃走到老梅树下，解开披风。“北辰”星苗的金色茎秆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交叠的叶片上沾着水珠，北斗与小熊座的纹路在水珠里晃悠，像把整个星空都收进了小小的叶面上。她忽然发现，自己手指被黄刺扎破的地方，血珠滴过的土里，冒出了几根细细的新须，正朝着带刺星苗的方向伸展。
“它们在互相找呢。”老药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充满暖意，“草木比人懂抱团，雨里互相护着，雨后互相牵着，这样才长得牢。”
暮色渐浓，众人收拾着东西往回走，留下坡地上的星苗们在晚风里轻轻晃。雨水洗过的土地冒着白汽，混着草木的清香，格外好闻。每株星苗边都多了些“守护”：西洋油布搭的小棚，红绸带系的柳枝，石板砌的围堰，还有西域少年特意留下的骆驼刺干——他说这样夜里有动静，刺响能吓跑田鼠。
叶璃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昏黄的光里，那些星苗的光脉在雨夜里亮得格外清晰，像地上的星星，又像无数双睁着的眼睛，望着渐渐布满星辰的天空。她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把它们藏在温室里，而是陪着它们淋一场雨，帮它们挡一阵风，让它们知道，就算遇到再大的风雨，也有人在身边，和它们一起等晴天。
这场雨，洗绿了星苗的叶，也洗暖了众人的心。坡地上的脚印很快会被新的泥土盖住，但那些在雨里互相扶持的身影，那些为了星苗不被风吹倒的坚持，早已像星苗的根须，悄悄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和这片土地紧紧连在了一起。
夜渐深，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坡地上的星苗们在月光里舒展着叶片，光脉流动，根须伸展，把雨夜的守护，悄悄酿成了生长的力量。而传习舍的窗里，还亮着灯，灯下，老药农在补他的锄头，阿里在画新的棚子设计图，阿荔在给红绸带打新的结，西域少年在擦他的望远镜，星算馆先生在整理今日的星象记录……
叶璃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抚过被黄刺扎破的伤口，那里已经结了层薄痂，有点痒，像在提醒她刚才的忙碌与温暖。她拿起笔，在《汇通医镜》的空白页上写下：“雨夜里，最珍贵的不是不被淋湿，而是有人和你一起，为一株幼苗撑伞。”
窗外，月光漫过梅树梢，落在“北辰”星苗的叶片上，那交叠的星图纹路，在月光与叶光的交织里，亮得像个小小的承诺——关于守护，关于陪伴，关于所有在风雨里不曾放弃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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