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文松和张青樱提着蔬菜,带着孩子们到王大力家时,他家的院子里,此刻已是人声鼎沸,洋溢着浓浓的喜庆与暖意。
这次猎获的五头小野猪,每只都不轻呢。除了被冯老太带走一头,又送出去一头——其中半扇给了即将成为亲家的黄豆爷爷家,另外半扇被刘小山送给了新交的好友丁老三、丁老四家。剩下三头小野猪并两只野鸡,便成了今晚野猪宴的主角。
出席的人家不少,王大力一家作为东道主,刘大山一家、刘小山一家、李货郎与林守英带着李文石、李文远两家,林守业带着林文柏一家、林文松一家,都聚齐了。更让人惊喜的是,岳奕谋和田大磊也赶来了——王大力猎得野猪后,立刻派人去请了就在附近监督修路的两位结义兄弟。
院子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男人们负责处理猎物,将野猪熟练地肢解开来,猪头、猪蹄、大骨、肋排、五花肉、下水……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大哥,你们这儿的野猪可真肥实!田大磊一边切肉一边咂嘴,今儿可得好好解解馋!
岳奕谋挥刀利落地剁着骨头,笑着接话:确实,平华村真是块宝地,不仅庄稼长得好,连山里的野味都这么丰盛。
也就是这两年才渐渐好起来的。刘小山正在清理猪头,闻言抬头笑道,往年别说一窝野猪了,就是一只野鸡都难得。今儿个真是走了大运,是吧,大力哥?
可不是嘛!王大力一边收拾着猪肝猪心,一边朝刘大山那边努努嘴,大山,你家长康长乐今天可露脸了,那准头都快赶上你了!
向来话少的刘大山难得地露出笑容:两个孩子肯下功夫。这话引得一旁择菜的三位老妇人会心一笑。
王老太对刘周氏说:周姐姐,长康长乐现在就像他们爹小时候,将来肯定更有出息!
林守英也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亲家,你这四个孙子个个虎头虎脑的,品性又好,将来准错不了。
温柔坚韧的刘周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这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文慧才是真用心。四个孩子她都一般疼惜。亲家教得好,我这个大儿媳,真是没得挑!
另一边,林守业、李货郎和王老汉正带着孩子们搭灶生火。
老族长,李大哥,王老汉由衷赞叹,你们两家的这些娃娃真是了不得!我家大力说,今天那五只小野猪全是他们猎着的,咱们村再找不出这么能干的小辈了!
林守业谦和地摆摆手:王老弟过奖了,都是大力和大山教得好,这份功劳该记在两位师父身上。
正是这个理!李货郎满脸骄傲,名师出高徒,师父们本事大,娃娃们自然差不了!
听着长辈们的夸赞,孩子们个个挺直了小身板,脸上洋溢着被肯定的喜悦,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连没参加围猎的刘长安、王宝生都觉得与有荣焉。两岁的刘长宁似懂非懂地学着说:哥哥,强!逗得大人们开怀大笑。
女人们则忙着将野鸡与新鲜采来的菌菇、春末最后的鲜笋一同炖上,那锅里很快便飘出令人垂涎的浓香。然后就一起把男人收拾好的猪肉、排骨、内脏等做成各种美味菜肴,各家媳妇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大锅里咕嘟着白肉酸菜炖粉条是李文慧的拿手菜,酱色油亮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这是郑秀娘的绝活儿;
爆炒肉片镬气十足,泡椒腰花酸辣开胃,熘肝尖嫩滑咸香,这些都是孙嘉陵做的,别人都做不出这个味儿;
刚出锅的炸丸子金黄酥脆,这是张青樱和冯小芹一起合力完成的;
凉拌猪头肉更是下酒的绝佳小菜,这当然是杨春草和王小花的手艺啦……俨然一桌丰盛的全猪宴。
咦?江依心呢?她正跟果果、王冬雪、杨秀茹几个小姑娘一起,做薄荷蜜饮呢!这是果果说的,吃烤肉要喝薄荷蜜饮!
只见江依心带着小姑娘们把果果种植的新鲜薄荷叶洗净,用沸水快速焯烫10-15秒(“沃过”),捞出沥干(避免过久导致苦涩)。然后再将焯烫后的薄荷叶放入大陶盆里,加入冷开水或温水,静置片刻让香气释放,然后用滤网过滤掉叶片,只保留汁液;再加入适量蜂蜜,搅拌均匀。果果最后还踮着脚尖加了几颗“石蜜”(即宋代的冰糖)进去,说这样更好喝!
此时,院子里的临时搭建起来烤炉也已预备好,孩子们都在翘首以盼果果提议的烤肉和烤排骨。他们要动手自己烤!
这烤肉和烤排骨的灵感源于上次玉米宴的成功。当时男娃娃们烤的玉米棒子大受欢迎,果果便留了心,在她那神奇的“识海美食大全”里寻到了烤猪肉和烤排骨的法子。
这不,刚才一进院子,她就拉着爹爹林文松和二伯林文柏,指挥他们切下好些猪肋排,又选了些梅花肉、里脊肉和带皮五花肉备用。
制作过程颇为讲究。果果像个小指挥官,一步步地教:
“先要让它不硬!”她认真地说。于是大人们依言,在切好的肉和排骨上抹了盐和少许糖,一点点醋,还加了淀粉和蛋清抓匀,静置着。
“还要揉揉,拍拍!”果果踮着脚,看着大人操作,嘴里解释着,“娘亲肩膀硬了,揉揉就不硬了。爹爹腰硬了,哥哥捶捶就好了。肉肉拍拍,也不硬了!”
这充满童真却又意外契合料理原理的解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心里却暗暗称奇。果然,经过一番“按摩”和“捶打”的肉,看起来是更松软了些。
接着便是腌制。蒜末、姜末、一点点给排骨上色的老抽、提鲜的酱油、带来甜蜜焦香气的蜂蜜、胡椒粉……各种调料在盆中与肉块充分融合。果果还特意提醒要加点油“锁住水水”。猪排需要耐心等待至少半个时辰,其他的肉块两刻钟便好。
趁着腌肉的功夫,果果又提议烤些别的——鲜嫩的冬菇、碧绿的韭菜、肥厚的茄子。孙嘉陵适时地端出了她秘制的辣味烧烤酱,立刻引来了田大磊、李文远、刘大山这几个嗜辣之人的欢呼。
当厨房里的猪肉菜肴陆续上桌时,忙活了大半天的众人纷纷落座。每道菜都引来阵阵赞叹,大人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大家都有意留着肚子,等着品尝果果指导的烤肉。
要知道,以往谁这么做烤肉?不就是把肉洗洗直接烤吗?哪有什么揉揉拍拍,更别说那香气扑鼻的腌料了。岳奕谋和田大磊交换了个眼神,越发觉得这小囡囡真是有点“玄乎”!
当腌渍入味的肉串和排骨终于架上临时垒起的烤架上时,不一会儿,柴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烤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合了木头清香与肉香的诱人气息。
只见那猪肉的油脂在高温下滋滋作响,晶莹的肉汁不断渗出,顺着排骨的纹理缓缓滑落,滴入火中,更添几分焦香。不一会儿,排骨表面就染上了一层迷人的焦糖色;而那切得厚薄均匀的五花肉,不像排骨那样有坚硬的骨头支撑,更显软嫩。
在火与热的交替亲吻下,五花肉先是变得金黄微焦,然后油脂开始慢慢析出,烤架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吟唱着美味的序曲。那独特的肉香,混杂着柴火的烟火气,霸道地钻入鼻腔,让人食指大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烤架上的“主角们”逐渐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猪肉的醇厚、排骨的丰腴,再加上柴火特有的温暖焦香,层层叠叠,无孔不入。
嗯,好香!该熟了吧?田大磊第一个忍不住嚷道。
对,肯定熟了!林怀远立即附和。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也纷纷点头。
担任“烧烤师”的林文柏和林文松两人也是边烤边吞口水,没想到这肉香味儿这么霸道!他俩都扛不住了!
“舅舅,我来试吃!我尝尝熟不熟!”黄义连咽两下口水,端起自己的碗,快步走到烤架旁,要当第一个尝味的人。
“我来尝,我娘做饭,都是让我帮忙尝味的!”李有银也连忙跟上。
我也要尝!其他男孩子纷纷端着碗围过来。连王宝生、刘长安也忍不住站起来,最小的刘长宁嘴里还嚼着肉丸子,也懵懂地端起自己的小碗。
这情景把大人们都逗乐了。林守业大手一挥:文柏、文松,把烤好的都拿上来,让大家尝尝鲜!全院顿时一片欢呼。
众人纷纷下筷,夹起来,简单吹吹,马上放入口中,烤好的排骨,表皮金黄酥脆,轻轻一撕,内里的肉质便鲜嫩多汁,纤维分明,肉香与骨香完美融合。而五花肉,则烤得外焦里嫩,油脂被烤出了大半,入口即化,满口生香,那股子油脂的香气与炭火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简直是味蕾的极致享受。
田大磊夹起一块烤得油光锃亮的烤肉,轻轻咬上一口,“咔嚓”一声,焦脆的外皮碎裂,内里的肉汁瞬间在口中爆开,肉香、焦香、木香味在舌尖上跳舞,那滋味,足以让人暂时忘却世间一切烦恼,只沉浸在这柴火烤制的原始美味之中,幸福感油然而生。
顿时,院子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这美味的烤肉之中……
唯独果果跟大伙儿不一样,只见她用一片青翠的生菜叶托住一块焦香的五花肉,放上黄瓜条、泡菜丝和一片蒜,小心地包起来,做成一个翠绿的小包裹,再轻轻蘸点烤肉酱,然后递到大爷爷林守业嘴边,“大爷爷,烤肉这样吃,更好吃!”
林守业见小孙女这番用心,自是不会拒绝的,他一口咬下,烤肉的焦香与蔬菜的清爽在口中交融,泡菜的酸辣、蒜片的辛香层层叠加,让他惊喜地瞪大眼睛,连连竖起大拇指。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用生菜叶、紫苏叶包着烤肉,配上各种配菜。
俺的娘诶!田大磊连吃两个菜包肉,大声感叹,刚才以为烤肉就是顶好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
这菜叶特别鲜嫩,跟烤肉真是绝配!李文远边吃边说。
确实,这生菜和紫苏跟平常的不一样,倒像是咱们村那些新菜的品质。王老汉拿着菜叶仔细端详。
李文石的三个孩子齐声说:这是果果种的,果果种的都是好的!
林守英立即反应过来,悄悄碰了碰李货郎。
与老妻默契十足的李货郎会意,笑道:是啊,我看果果喜欢在小院里种东西,就把从胡商处买来的剩下种子都给她了。好些我们都不认识,让她种着玩,没准真能种出好东西呢!
怪不得!田大磊恍然大悟,站起身来说,文柏兄,你们来坐,换我来烤!奕谋,这烧烤酱咱们得买些回去,弟兄们要是用这个烤东西,吃啥都香!
正是!岳奕谋也起身接替林文松,除了烧烤酱,这生菜和紫苏也要多买些。大哥,这些我们都要,越多越好!
王大力乐呵呵地应着:好说好说,能做主的人都在呢,吃完慢慢商量!来,多烤些,不够吃呢!
菜包烤肉顿时成了宴会上最受欢迎的吃食,烤架前围满了等着下一批出炉的人。
这时江依心适时端出薄荷蜜饮。清凉的薄荷香与蜂蜜的甘甜完美融合,既解腻又清新口气,顿时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哎呦喂,这饮品来得太是时候了!田大磊一饮而尽,赞不绝口。
京城吃烤肉也配薄荷饮,但远不及这个滋味!嗜甜的岳奕谋连喝几口,江嫂子真是巧思,这做法可有什么讲究?
江依心谦和地笑道:当不起这般夸奖。这是果果提议的,做法简单,主要是咱们这薄荷叶是果果自己种的,蜂蜜是樊东家从京城带来的,果果还特意加了几颗石蜜,说这样更好喝。
大家听了,又是对果果一阵稀罕,小囡囡见大家都喜欢她准备的烤肉和蜜饮,可高兴了,小脸蛋红扑扑的,满是欢喜!
宴会中,还出现两个温馨的小插曲。
其一,王宝生和小鱼儿这对每日必聚的“唠嗑”小伙伴,今日的“唠嗑时间”被这野猪宴的热闹打断了。当王宝生正吃得满嘴油光,忽然听到小伙伴在院门外的呼唤,才想起来,立刻拿起一个自己刚包好的菜包肉飞奔出去。
“小鱼儿,快来!果果做的烤肉,可好吃了!给你!”他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美味递过去。
小鱼儿一听是果果的手笔,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三两口吃完,眼睛顿时亮了:“哇!好好吃!菜叶子和肉还能这样吃!”
“里面还有好多呢!烤排骨、烤菇菇、烤茄子都好吃!”王宝生拉着小伙伴就往院里走。
小鱼儿被林七叔公家教得极好,进了门,先规规矩矩地向主人家行礼问好:“爷爷、奶奶、大力叔叔、杨婶婶,我是小鱼儿。”那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大家喜爱不已,连忙招呼他一起吃。
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小鱼儿,在果果亲自推荐了烤肉和蜜饮后,那点拘束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欢快地加入了美食大军。直到他家人见孩子“唠嗑”超时来找,才发现小家伙正吃得忘乎所以。最后,来找人的小鱼儿爹也被这满院香气和热情留下,尝过后连连点头——怪不得孩子不肯回家!
其二,刘小山和冯小芹刚满两岁的小儿子刘长宁,平日里只跟哥哥在奶奶家玩,还是头一回见到果果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姐姐。他见所有人都喜欢围着果果,便也摇摇晃晃地离开哥哥们,走到果果身边,拉住她的衣角,指着她手里咬了一口的菜包肉,奶声奶气地说:“果果,我要吃!”他听大家都叫“果果”,便有样学样。
果果也是头一回被比自己还小的小孩这般依赖,顿时一种当姐姐的责任感和新奇感油然而生。她学着平日里家人照顾自己的样子,小心地把肉吹凉,撕成小小块,用嫩嫩的生菜心包好,蘸了一点点不辣的酱汁,然后像喂小鸟一样,对着小长宁说:“啊——”
小长宁乖乖地张开小嘴:“啊——”
果果小心地把食物喂进去,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样子,心里满是成就感。喂了几口,她还记得让长宁喝点蜜饮,照顾得颇为周到。两个小豆丁一个细心投喂,一个乖乖接受,这温馨无比的一幕,看得在场大人们心都化了,冯小芹更是眼眶微热,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欣慰。
夜色渐深,王大力家的院子里,欢声笑语伴着烤肉的香气,飘出去很远很远。这顿充满野趣与温情的野猪宴,不仅慰藉了众人的肠胃,更温暖了彼此的心田,成为平华村记忆中又一个闪亮而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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