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长着破烂蝠翼的恶魔守卫，发出刺耳的咆哮，从山谷的各个角落腾空而起，化作数道黑影，向着悬崖上的梅耶尔扑来。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至。
梅耶尔单手抱着怀里那个毫无反应的女孩，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岩壁的缝隙，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威胁。
“弥娅。”
他在心灵之海中，用冰冷的意念说道。
“别看了。”
“嘻嘻。”
弥娅那慵懒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充满了恶作剧得逞的欢快。
“主人，您刚才跳崖的姿势，真的很帅哦。”
“要不要再跳一次，看看掉进血池里，会不会转生成更厉害的恶魔？”
梅耶尔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弥娅的声音忽然变得正经了些，带着几分看穿一切的通透。
“而且，我觉得主人根本没必要救她。”
梅耶尔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既然你曾经召唤出过她的投影。”
弥娅的语调平淡。
“那就代表，她本来就能从这个血池里活下来。”
“说不定，这才是她变强的原因。”
梅耶尔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那个女孩。
她依旧是那副空洞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没有映出逼近的恶魔，没有映出下方的血池，甚至没有映出抱着她的自己。
他感觉弥娅说的，好像有道理。
梅耶尔重新找回了理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醒。
他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只要一拿起剑，脑子就彻底变成了摆设。
他抬起头。
恶魔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那腥臭的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上百只恶魔，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死局。
但是……
这里是历史碎片。
梅耶尔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疯狂的弧度。
既然死亡不会真的降临。
那这个地方，不就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场吗？
他忽然很想试试。
试试看，如果自己也跳进这个血池，会发生什么。
能不能解锁恶魔种族？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最后看了一眼山崖阴影处的方向。
他看不清南丁格尔和琉诗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们那两道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视线。
抱歉了。
来不及解释。
在南丁格尔和琉诗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梅耶尔松开了死死扣住岩壁的手。
他抱着怀里那个女孩，主动向后仰去，像一片落叶，坠向了下方那片翻滚沸腾的，粘稠的血色深渊。
“不——！”
南丁格儿撕心裂肺的尖叫，被山谷中震耳欲聋的恶魔咆哮，彻底淹没。
琉诗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
噗通。
粘稠温热的液体瞬间将梅耶尔包裹。
极致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刺入，直抵灵魂深处。
骨骼在哀嚎，血肉在剥离。
梅耶尔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个由纯粹痛苦构成的硫酸熔炉，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被强行拆解、融化。
这不是单纯的物理伤害。
无数个绝望的、疯狂的、怨毒的嘶吼声，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那是被这个血池吞噬的所有灵魂，在临死前最后的哀嚎。
这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洪流，足以冲垮任何坚固的意志防线，将人变成只知痛苦的野兽。
【放弃抵抗吧，拥抱痛苦，你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成为我们，你将超越凡俗的生老病死，苦乐怨憎。】
这时，一道冰冷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意志，在他的灵魂深处悄然回响。
【这是第一重试炼。】
【忍受它，你将获得新生。】
【成为我们的一员，成为恶魔，这是你的荣幸。】
是潜藏在白日澜灵魂深处的，那份来自前世的深渊的意志。
它在诱惑，也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要挺过去，他就能完成转化。
然而。
这些足以让圣人疯癫的痛苦，对白日澜而言，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意识，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隔绝了所有肉体上的哀嚎。
这点痛算什么？
他轻易地挺了过来。
几乎是在他稳住心神的瞬间，他察觉到了怀里的异样。
女孩很平静。
她没有下沉，也没有挣扎。
梅耶尔低头看去。
难以置信的一幕，在他的眼前展开。
怀中的少女，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个安睡的婴儿，静静地悬浮在翻涌的血池中央。
那些污秽、粘稠、足以溶解钢铁的血浪，在靠近她身体一寸的距离时，便会主动向两侧分开。
一个绝对纯净的球形“空腔”，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在这片罪恶的血海中，被硬生生开拓出来。
仿佛“颜色”与“污秽”这两个概念，在这里被禁止存在。
白日澜前世身为七阶顶峰强者，也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现象。
这不是免疫。
这是更高维度的碾压。
她不是在抵抗深渊，是深渊在她面前，根本没有靠近的资格。
就在这时。
心灵之海深处，弥娅那慵懒的笑声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主人，您现在可是全场的焦点哦。”
“您看，那些小恶魔的表情，多可爱。”
梅耶尔的意识沉入心灵之海。
他看到，弥娅正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优雅地晃动着双腿。
而她的周围，无数道代表着“恐惧”的黑色气流，正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被她大口大口地吞吃着。
那些气流，一些来自山谷中被屠戮的奴隶。
另外一下，则是来自山谷上方，那些惊慌失措的小恶魔！
它们指着血池中央的梅耶尔和女孩，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啸，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
它们在恐惧。
“真美味。”
弥娅满足地舔了舔嘴唇，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眸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彩。
“恶魔的恐惧，带着一股硫磺的辛辣味，后劲很足呢。”
“它们在害怕，主人。”
“它们在害怕您怀里那个‘不存在’的女孩，也在害怕我这个……看不见的‘小偷’。”
弥娅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正在和它们抢吃的。”
梅耶尔瞬间明白了。
恶魔以恐惧为食。
而现在，这个巨大的“食槽”，被凭空杀出的两个“外挂”彻底搅乱了。
女孩的存在，颠覆了它们的认知，让它们从施虐者变成了恐惧的产生者。
而弥娅的存在，则像一个无形的黑洞，疯狂吞吃着山谷中所有新产生的恐惧情绪，断绝了它们的食粮。
梅耶尔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的女孩身上。
她依旧是那副空洞的模样。
但这一次，梅耶尔注意到，她的身体，正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向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倾斜。
她像一株本能追逐光热的植物。
而自己，成了她在这片空无的世界里，唯一能感知的“存在”。
……
这时，血池的翻滚，停了。
刺入骨髓的痛苦，退潮般消失。
脑海中那无数灵魂的哀嚎与嘶吼，也归于寂静。
一切都静止了。
梅耶尔，或者说白日澜，感觉自己悬浮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中。
他与心灵之海的连接，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精神瀚海，心灵坚壁，痛苦链接……所有赖以为生的强大能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他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一个手无寸铁，甚至连等级属性都被暂时剥夺的，普通人。
【第二重试炼开始。】
冰冷的意志，在他的灵魂深处回响。
【沉沦，或者，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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