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足以碾碎一切灵魂的虚无之力,骤然停滞。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白日澜意识的最后一缕残光,在即将熄灭的边缘,被强行稳住。
环绕在他脖颈上的那双冰凉小手,成了他在这片崩塌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
冰冷的意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甚至带着几分错愕的沉默。
它从未想过,自己那代表着终极虚无的法则,会被一个如此简单,如此纯粹的词语,正面阻断。
不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不准?
然而,法则就是被阻断了。
许久。
那冰冷的意志,才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它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无奈的疲惫。
【第六重试炼开始。】
话音刚落。
白日澜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即将崩碎的灵魂躯壳中抽离,抛向了更高,更远,更宏大的维度。
血池消失了。
女孩消失了。
他自己也消失了。
他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没有形体的“视角”。
他看见了。
一团炽热到无法形容的光,在绝对的黑暗中轰然炸开。
物质,能量,时间,空间,从一个无限小的奇点中诞生,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向外膨胀。
他看见了。
尘埃在引力的撮合下凝聚,旋转,升温,最终点燃了第一颗恒星。
那光芒在黑暗的宇宙中,是如此的孤独,却又如此的壮丽。
他看见了。
无数的恒星汇聚成星系,无数的星系组成星团。
生命在某个不起眼的蓝色星球的浅海里,偶然地,诞生了。
它们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海洋,到陆地。
它们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了使用工具,学会了仰望星空。
它们建立了辉煌的文明,留下了不朽的史诗。
然后。
他看见了。
恒星在耗尽燃料后,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它们坍缩,爆炸,将自己一生的积蓄,化作一场绚烂的烟火,洒向冰冷的宇宙。
一些变成了沉默的白矮星。
一些变成了旋转的中子星。
一些则变成了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绝对的黑暗。
黑洞。
他看见了。
星系在彼此的引力下碰撞,撕裂,最终被星系中心的超级黑洞,一口口吞噬。
他看见了。
最后的恒星也熄灭了。
最后的黑洞,也在漫长到无法计算的时间里,通过霍金辐射,蒸发殆尽。
宇宙,重归黑暗。
温度,趋近于绝对零度。
所有的物质,都衰变成了最基本,最稳定的粒子,均匀地,死寂地,散布在无限扩张的空间里。
熵增,抵达了终点。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一切,都结束了。
【看。】
冰冷的意志,在他的“视角”中回响,如同这片永恒死寂的背景音。
【这就是终局。】
【爱与恨,不过是碳基生物大脑里短暂的化学反应。】
【文明与史诗,不过是宇宙尺度下一场无聊的自娱自乐。】
【你所守护的,你所憎恨的,你所追求的,你所执着的一切,在这终将到来的,绝对的“无”面前,都毫无意义。】
【真正的深渊本质是虚无,虚无不是空无一物。】
【而是包容万物。】
冰冷的逻辑,无懈可击。
白日澜那台机器般的大脑,在疯狂地处理着这终极的,无可辩驳的真相。
结论,很快得出。
意志,是对的。
从纯粹的逻辑角度分析,一切行为,最终的指向都是热寂,都是毫无意义的消散。
最优解,就是放弃。
然而。
就在他的“逻辑”即将得出这个最终结论时。
一个变量,强行介入了运算。
他“想”起了那双环绕在他脖颈上的,冰凉的小手。
他“想”起了那个如同天山积雪般纯净、清冷的声音。
“不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否定“虚无”?
他重新“看”向那片绝对的死寂。
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结果”。
而是“过程”。
他看到,在第一颗恒星诞生之前,是无尽的黑暗与混沌。
那片混沌里,包含了诞生一颗恒星的所有“可能性”。
他看到,在第一个生命诞生之前,是一锅翻滚沸腾的有机物浓汤。
那锅浓汤里,包含了诞生一个文明的所有“可能性”。
他看到,在这片终将到来的,绝对的热寂里。
也同样包含着诞生下一个“奇点”,开启下一个“轮回”的……
可能性。
虚无,并非终点。
虚无,是承载了一切“可能”的温床。
它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它既是毁灭,也是创造。
它既是“无”,也是“万有”。
一个全新的,自洽的逻辑闭环,在他的意识底层,轰然形成。
而那个女孩……
那个纯白的,空无一物,却又否定了“虚无”本身,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女孩。
她不是悖论。
她就是这个宇宙最底层的,最真实的法则本身。
他的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通透。
他不再需要用“她”来作为自己存在的意义。
因为他已经理解了。
真正的“虚无”,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包罗万象。
他说:“一切是一切。”
【……】
冰冷的意志,再次陷入了沉默。
它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它本想用终极的虚无来碾碎这个凡人的意义,却反而让他,领悟了虚无本身的真谛。
粘稠、温热的液体,重新包裹了他的身体。
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臭气息,再次灌满了他的鼻腔。
血池冒泡的咕噜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白日澜睁开了眼睛。
他又回来了。
他依旧站在血池的中央。
而那个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双冰凉的小手,还轻轻地环绕着他的脖子。
她那双纯白到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安静地看着他。
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试炼结束。】
【恭喜您,通过了来自深渊的最终考验。】
【您领悟了虚无的本质。】
【转化开始。】
冰冷的提示音,在白日澜的意识中消散。
他不再抵抗。
既然虚无即是万有,那这片足以溶解神魔的血池,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温床?
他张开双臂,主动拥抱了这片粘稠的,翻滚的血色。
不再是剥离,不再是融化。
是回归。
是融合。
血池中的每一滴污秽,都蕴含着一个被吞噬的灵魂,一段破碎的记忆,一份绝望的欲望。
而现在,这些都成了白日澜的养料。
他自身的“空”,与这世界的“无”,在此刻合而为一。
【深渊为您庆贺,虚无为您加冕。】
【您的天赋[心灵之海(彩色·世界)]已异变!】
【新天赋:[虚无之海(???·???)]】
【虚无之海】:唯一被动,灵魂绑定。
——你是行走在人间的虚无。
——万法归一:精神属性提升效果+500%。法力恢复速度提升1000%。你可以解析并使用所有属性能量。
——概念壁垒:免疫所有认知层面的攻击、即死效果与因果律武器。
——苦难王冠:你受到的所有伤害,都将转化为“苦难值”。你可以消耗“苦难值”,将其百倍施加于任意目标。
——万物吞噬:你可以吞噬并解析一切能量、物质、乃至概念。每吞噬一个单位,你将永久获取其全属性。
——绝对宁静:你永远处于绝对理智状态。免疫所有混乱、魅惑、狂乱效果。
——不朽精神:受到致命伤害时,伤害无效。你可以在虚无与现实之间任意切换形态。
【您获得了新职业:虚无行者】
【虚无行者:你的所有攻击,都将附带“湮灭”效果。】
【您的种族正在重构……】
【您成为虚无恶魔!】
血池的翻滚,平息了。
梅耶尔从血池中,缓缓站起。
粘稠的血水,没有从他身上滴落一滴,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退去,融入他的脚下。
他依旧是那身奴隶的装束,干净得像是从未沾染过半点尘埃。
他还是他。
他又不再是他。
梅耶尔抬起头。
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两片浓缩的夜空,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平静地倒映着这个猩红的世界。
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成了一种“现象”。
一个行走的,名为“梅耶尔”的规则。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那双环绕在他脖颈上的小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纯白到空无一物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然后,整个山谷的喧嚣,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正在挥舞皮鞭的恶魔,动作僵住了。
正在啃食尸体的劣等魔,停下了咀嚼。
那个刚刚斩杀了幼年巨人的,手持巨斧的强大恶魔守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山谷中,数以万计的恶魔,无论强弱,无论大小,都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将它们那扭曲、狰狞的头颅,转向了血池的中央。
它们的眼中,没有了残暴,没有了戏谑。
只剩下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扑通。
一只小恶魔腿一软,第一个跪倒在地。
这个动作,像一道指令,像一个会传染的瘟疫。
扑通。
扑通。
扑通。
成千上万的恶魔,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伏下去。
它们将头颅深深地埋进满是血污的地面,身体抖如筛糠,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连那些已经转化,成为恶魔帮凶的堕落者,也在这股无法抗拒的威压下,本能地跪倒,瑟瑟发抖。
整个熔岩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熔岩冒泡的咕噜声,和无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它们在朝拜。
朝拜一个新的,未知的,更高位格的存在。
……
山崖的阴影下。
南丁格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到梅耶尔站了起来。
她看到万魔跪伏。
他……做了什么?
他还是梅耶尔吗?
一种比之前目睹他坠入血池时,更加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而她身旁的琉诗,反应则更加剧烈。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血池中央,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张苍白的脸上,褪尽了所有血色。
她想起了那个在祭坛上,高声赞颂着“无形之主”的弟弟。
她想起了那个怪物,用利安的脸,对她露出的,扭曲的笑容。
一样的。
这种感觉,是一样的。
不……
是比那个怪物,恐怖一万倍的存在。
琉诗的牙齿在疯狂地打颤,她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要逃跑,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血池中央的梅耶尔,动了。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踩在了血池的表面。
那片足以溶解万物的血水,在他的脚下,温顺得如同最坚实的地面。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从血池的中央,闲庭信步般,走向了岸边。
那个纯白的女孩,则像一道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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