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旧事如烟
李建国家的客厅里,气氛有些沉闷。
胖子从保温箱里拿出剩下的三明治,用李建国家的微波炉热了热,又泡了壶茶。简单的午饭摆上桌,但除了张清玄吃得慢条斯理,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
“张老板,”李建国搓着手,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上午去村里打听了一圈,但……老人们好像都不太愿意说。”
张清玄喝了口茶:“怎么个不愿意法?”
“就是我一提那老宅,他们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岔开话题。”李建国苦着脸,“我找到村里最老的刘阿公,九十多岁了,以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给他买了条烟,好说歹说,他才含糊说了几句。”
“说了什么?”
“他说……那宅子以前的主人姓周,是民国时期的大户,做药材生意的。”李建国回忆着,“周家当时挺有钱,宅子修得气派。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道中落,宅子也几经转手。具体的,刘阿公怎么也不肯说了,只摇头叹气,说‘造孽啊’。”
张清玄放下茶杯:“周家还有后人吗?”
“刘阿公说早没了,死的死,散的散,解放后就没听说过周家人了。”李建国说,“他还说……那口井,打从他有记忆起就在那儿了。小时候大人都不让他们去那宅子附近玩,说井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陈子轩小声问:“那李叔你们家买这宅子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些吗?”
李建国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听是听说过一点,但那时候便宜啊!八十年代末,这宅子才卖五千块钱。我父亲觉得捡了大便宜,就买下来了。后来翻修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事,就一直住着。谁能想到现在……”
“翻修的时候动过井吗?”张清玄问。
“没有,井一直那样。”李建国摇头,“井水还能用,就是味儿有点怪,我们后来就接自来水了。”
张清玄若有所思。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宅子附近有没有出过别的怪事?村里还有没有类似的荒废老宅?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打听过这宅子?
李建国一一回答。宅子附近这些年倒没出过大事,就是村里人一般不去那儿。类似的荒废老宅还有几处,都在山脚那边。至于陌生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李建国想起来,“大概半年前,有几个人来过村里,说是搞什么‘古建筑普查’,还去老宅那边拍了照。带头的好像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话文绉绉的。”
“知道是哪个单位的吗?”
“说是市里文化局的,但我后来托人打听过,文化局根本没这回事。”李建国压低声音,“那几个人看着就不像公务员,穿得倒是体面,开的车也好。”
张清玄眼神微动。半年前,正好是陈威廉公司开始在清水县布局的时间。
吃完饭,张清玄让李建国先去休息,自己则带着胖子和陈子轩出了门。
下午的村子很安静。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石板路上,几只土狗趴在屋檐下打盹。远处的稻田里,农人正弯腰劳作。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普通乡村没什么两样。
但张清玄走得很慢,目光不时扫过路边的房屋、树木、甚至墙角。
“玄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胖子问。
“随便转转。”张清玄说,“看看这村子的格局。”
三人沿着村中小路慢慢走。张清玄的目光很专注,有时候会在某栋老屋前停留片刻,有时候会蹲下摸摸地面的石板。陈子轩跟在他身后,努力想看出些什么,但除了觉得这些老屋有些年头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走到村中央那棵大榕树下时,张清玄停了下来。
榕树很老了,树干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气根垂下来,像老人的胡须。树下有几个石凳,此刻空着。
张清玄绕着榕树走了一圈,最后在树干的某个位置停下。那里有一道很深的裂缝,裂缝里塞着些东西——是几张折叠起来的黄纸,还有几缕红绳。
他小心地把东西掏出来。黄纸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已经褪色了。红绳打着复杂的结。
“这是……”陈子轩凑过来看。
“镇物。”张清玄说,“有人在这棵树里埋了东西,镇住什么东西。”
“镇住什么?”
张清玄没回答,把东西原样塞回去,起身继续走。
他们穿过村子,来到山脚的另一边。这里确实还有几栋荒废的老宅,都破败得厉害,有的屋顶都塌了。
张清玄一栋栋看过去,最后在其中一栋前停下。这栋宅子比李建国家的还要破,院墙倒了大半,院子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荒草。
但他看的不是宅子,而是宅子旁边——那里也有一口井。
井台是石头的,井口盖着木板,木板上压着石头。井台周围长满了荆棘和野草,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又是井……”胖子嘀咕。
张清玄走过去,推开木板上的石头。木板很沉,掀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井口露出来,黑洞洞的。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涌上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张清玄照例扔了张燃烧的符纸下去。符纸下落的过程中,火光映亮了井壁——井壁上也有苔藓,但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火光熄灭前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井壁上刻着什么。
但井太深,看不清。
“玄哥,这井也有问题?”陈子轩问。
“嗯。”张清玄盖上木板,“而且不止这一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在山脚附近又找到了三口老井。有的在荒宅院子里,有的在竹林深处,有的干脆就在野地里,周围连房子的痕迹都没有了。
每一口井,张清玄都看了。每一口井,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太阳开始西斜时,他们回到了李建国家。
张清玄坐在客厅里,闭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像是在计算什么。
胖子去厨房忙活了——他问李建国借了厨房,说要准备晚饭。李建国家的冰箱里食材不多,但胖子还是找出了一块腊肉、几个鸡蛋、一把青菜,还有半袋米。
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声和炒菜声,还有胖子哼歌的声音。这家伙到了哪儿都不忘捣鼓吃的。
陈子轩坐在沙发上,看着张清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张清玄眼睛没睁开。
“玄哥,那些井……到底怎么回事?”陈子轩问,“怎么一个村子里有这么多老井?而且都……”
“都不对劲。”张清玄睁开眼,“你没发现吗?这些井的位置,很有规律。”
“规律?”
“按照九宫方位排布。”张清玄说,“李建国家的老宅井在坎位,我们下午看的那几口,分别在离、兑、震、巽位。如果我没猜错,另外几个方位应该也有。”
陈子轩倒吸一口凉气:“九口井?布成阵法?”
“对。而且是很古老的‘九幽锁魂阵’。”张清玄声音平静,“这种阵法一般用来镇压怨气极重的厉鬼,或者……封住某些不该出世的东西。”
“那李建国家的老宅……”
“可能是阵眼之一。”张清玄说,“也可能是后来被人动了手脚,把原本镇压的东西放出来了一部分。”
陈子轩脸色发白:“所以那口井里的女鬼……”
“可能是当年被镇压的厉鬼之一,也可能是后来死在井里的人,魂魄被阵法困住了。”张清玄站起身,“今晚就知道了。”
这时,胖子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吃饭了吃饭了!腊肉炒青菜,鸡蛋羹,还有个紫菜汤!饭马上好!”
菜摆上桌。腊肉炒得油亮,青菜碧绿。鸡蛋羹蒸得嫩滑,表面淋了点酱油和香油。紫菜汤里飘着蛋花和葱花。
简单的家常菜,但香味诱人。
李建国也下来了,看见饭菜,有些不好意思:“王师傅,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做饭……”
“没事没事,顺手的事儿。”胖子摆摆手,“玄哥嘴挑,外面的饭他吃不惯。”
张清玄已经坐下,夹了块腊肉。腊肉咸香,肥而不腻,配着青菜的清爽,刚好。
“米饭呢?”他问。
“马上好马上好!”胖子跑回厨房。
晚饭吃得很安静。李建国心事重重,没吃几口。张清玄吃得慢,但每一口都很认真。胖子吃得最多,一边吃一边点评自己的手艺:“这腊肉要是用蒜苗炒就更香了……鸡蛋羹火候还行,就是少了点虾米……”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张清玄让李建国准备香烛纸钱,又让胖子把带来的东西都检查一遍。陈子轩则被要求再画几张安魂符——虽然画得还不太好,但多画几张总能挑出能用的。
晚上九点,一切准备就绪。
张清玄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把头发重新扎紧。胖子也换了双结实的鞋——他听张清玄说晚上可能要爬山,特意准备的。陈子轩背上了装符纸和法器的背包,手心里都是汗。
李建国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张老板,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你留在家里。”张清玄说,“如果子时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打电话给这个号码。”
他递给李建国一张纸条,上面是林瑶的电话。
李建国接过纸条,手有点抖:“张老板,你们一定要小心……”
“知道。”
三人出了门,走进夜色中。
村里的夜晚很黑。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月光被云层遮住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他们沿着白天走过的路往山脚走。夜风吹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什么在哭。远处的稻田里传来蛙鸣,一声接一声,反而衬得夜晚更寂静。
胖子打着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晃动。陈子轩紧跟在张清玄身后,呼吸有些急促。
“别紧张。”张清玄头也不回地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神。心神一乱,阳气就弱,更容易被阴物侵扰。”
“知、知道了。”陈子轩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到竹林边时,张清玄停下了。
夜晚的老宅,和白天完全不同。
白天还能看出宅子的轮廓,晚上却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黑暗。宅子仿佛融进了夜色里,只有那口井的位置,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不是灯光,更像是……磷火?
“玄哥,那是什么光?”胖子压低声音问。
“鬼火。”张清玄说,“阴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磷火。”
他迈步走进竹林。胖子和陈子轩赶紧跟上。
竹林里的黑暗更浓。手电光只能照出前方几米,竹影在光束中晃动,像无数摇晃的人影。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每一步都踩得人心头发慌。
走到宅子大门前时,张清玄再次停下。
大门还是白天推开的样子,半掩着。门缝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能听见声音。
很轻很轻的声音,从宅子里传出来。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风吹过缝隙的呜咽。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胖子握紧了手电筒,手心里全是汗。
张清玄从包里掏出三张符纸,递给胖子和陈子轩一人一张:“贴在胸口,可以护住心脉。”
两人赶紧照做。符纸贴在衣服上,竟然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暖流渗进了身体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张清玄自己没贴符。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天井里比外面更黑。井台在黑暗中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井口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张清玄走到井边,从背包里拿出香烛。三根香,两根红烛。他把香烛插在井台边的石缝里,点燃。
香火亮起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摇曳。香烟袅袅升起,在井口上方盘旋,不散。
接着,他拿出纸钱,开始一张张点燃,扔进井里。
纸钱燃烧着下落,火光在井中明明灭灭。每扔一张,井里就会传来一声更清晰的叹息。
扔到第七张时,井水突然动了。
不是涟漪,是翻涌。井水像是烧开了一样翻滚起来,水花溅出井口,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然后,井里传出了声音。
不再是叹息,是哭声。女人的哭声,凄厉,悲切,仿佛积攒了百年的冤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哭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整个竹林都在回荡。
胖子和陈子轩脸色煞白,腿都有些软了。
张清玄却神色不变。他退后几步,双手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开始念诵经文。
经文声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穿透了女人的哭声。随着经文念诵,井水的翻涌渐渐平复,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最后,井水恢复了平静。
井口上方,香烟凝聚不散,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慢慢清晰——是个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长发披散,脸色惨白。她飘在井口上方,低着头,看不清脸。
张清玄停止念经,看着那个女人。
“你是谁?”他问。
女人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很清秀的脸,但毫无血色,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她看着张清玄,嘴唇动了动:
“我……是周家……少奶奶……”
声音飘渺,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家少奶奶?”张清玄问,“你怎么死的?”
女人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被……我丈夫……推进井里……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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