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公国边境,一个名为“灰石镇”的小地方,如今已看不出丝毫往日的宁静。镇子外围的篱笆被推倒,简陋的屋舍大多坍塌,焦黑的木梁和残破的瓦砾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绝望的焦糊味。
农夫奥尔加蜷缩在一处半塌的牲口棚角落,身上裹着沾满泥污的麻布衣,瑟瑟发抖。他不懂什么光明神与黑暗之神的伟大博弈,也不知道公国贵族们和那些外来“大人”们到底在争夺什么。他只知道,几天前,一群穿着亮闪闪盔甲、举着绘有金色太阳旗帜的士兵冲进了镇子,说他们是“异端”,要接受“净化”。然后,另一群穿着黑袍、身上纹着诡异紫色眼瞳图案的人又杀了过来,双方就在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疯狂厮杀。
他的妻子……在混乱中被一支流矢射中,没能跑出来。他只能拖着十岁的儿子小托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东躲西藏。现在,托姆在他怀里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妈妈”。
“没事的,托姆,没事的……”奥尔加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声音沙哑地安慰着,尽管他自己的恐惧早已吞噬了心脏。家里的存粮早没了,药更是奢望。他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往东边跑,听说那边的森林或许能躲一躲。
外面的喊杀声又近了!金属碰撞声、惨叫声、还有那种听起来就让人心头发颤的、不知是圣歌还是邪咒的吟唱声混杂在一起。
奥尔加咬咬牙,背起昏沉的儿子,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猫着腰向外摸去。他只想活下去,带着儿子活下去。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怜悯小人物。刚冲出藏身的棚子,一道灼热且带着神圣气息的光束恰好扫过,“轰”的一声将他前方的一堵矮墙炸得粉碎!气浪将奥尔加狠狠掀飞出去,背上的托姆也脱手滚落在地。
“托姆!”奥尔加顾不得浑身疼痛,挣扎着爬起,扑向儿子。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黑袍、眼露狂热的黑暗教徒发现了他们,或许是杀红了眼,或许是觉得这父子俩碍事,狞笑着举起手中镶嵌着黑色宝石的短杖,一股令人作呕的能量开始凝聚。
奥尔加绝望地将儿子护在身下,用自己宽阔却颤抖的背脊迎向那致命的魔法。他不懂魔法,但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死亡气息。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因惊吓而暂时清醒、眼中充满恐惧的儿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不是求饶,只是一种最原始的保护姿态,死死地搂住孩子。
就在那黑暗魔法即将喷发而出的瞬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黑暗教徒身后。来人身穿东方式样的青灰色衣袍,面容年轻却异常冷静,眼神深邃,正是孟青云。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至极、混合着灵力与煞气的幽光一闪而逝。
“噗!”
轻响过后,那黑暗教徒身体一僵,凝聚的魔法瞬间消散,眉心出现一个细小的孔洞,一声未吭地扑倒在地。
孟青云的目光扫过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土着父子。他对这片大陆的语言一窍不通,但那农夫在绝境中依然用身体护住孩子的动作,却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了他心湖一下,荡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想到了自己逝去的父母。
他蹲下身,无视了那农夫惊恐万状的眼神,伸出手指搭在那发烧孩子的额头上。一丝被《幽冥炼煞诀》初步炼化过的温和灵力渡了过去,迅速驱散着孩子体内的高热和部分侵入的阴寒邪气。同时,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最普通的、用来补充元气的大雍行军丹,塞进孩子嘴里,并用眼神示意那农夫安心。
孩子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稳下来,脸上的潮红也开始消退。
农夫奥尔加愣住了,他无法理解这个穿着奇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做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儿子似乎好多了!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激,嘴里激动地说着拗口的曼兰语,不停地磕头。
“啧,妇人之仁。”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玄阴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旁边,瞥了一眼那对父子,又看向孟青云,“两个蛮夷凡人,蝼蚁般的性命,救之何益?平白浪费灵力丹药。你可知这战场上每死一个生灵,其逸散的精魂煞气,都够你炼化许久?”
孟青云站起身,看着玄阴子,用九州语平静地回答:“顺手而已。并未耽误汲取煞气。”他确实一直在运转《幽冥炼煞诀》,周围弥漫的血煞死气正丝丝缕缕涌入他体内,经过淬炼后化为己用。救这对父子,对他来说只是瞬息间的事。
玄阴子冷哼一声:“顺手?哼,记住你的道路,追求的是极致的力量和超脱,不是凡俗的恻隐之心。这些情感牵绊,终将成为你道途上的阻碍。你看这战场,这无数的死亡,才是你成长的资粮!感受这绝望和怨恨,它们才是力量的真谛!”
他袖袍一拂,周围战场上更浓郁的煞气被强行汇聚过来,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孟青云。
孟青云不再看那对还在磕头的父子,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这磅礴而污浊的能量。他能感觉到力量在增长,魔种在欢呼雀跃,但心底那丝因救人而泛起的微弱波澜,却也悄然平息了下去,被更强大的冰冷和理智覆盖。
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当下想做的事,无关善恶,或许只是一点未曾磨灭的本能。但玄阴子的话,也像种子一样落入心中。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同情心,或许真的是最奢侈和无用的东西。
奥尔加抱着终于安稳睡去的儿子,看着那两个神秘的东方人不再理会他们,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弥漫的硝烟与魔法光辉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他茫然地跪在原地,四周是依旧残酷的战场,但怀里儿子的体温和逐渐平稳的呼吸,却又真实地告诉他,希望并未完全断绝。
他背起儿子,更加坚定地朝着东边的森林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他并不知道,他刚刚与何等存在擦肩而过,也不知道那年轻东方人随手种下的一点善意,会在他未来的人生中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对于孟青云而言,这只是西行路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他的道路,注定铺满更多的荆棘与骸骨,那一点未泯的良心,在这条追求力量以自保、以窥破谜团的漫漫长路上,又能留存多久呢?
玄阴子带着他,继续走向战场更深处。
黑曜石公国的混乱并未因一场局部战斗的结束而停歇,光暗势力的角力如同沼泽,吞噬着无数生命。孟青云跟随玄阴子,如同两个幽灵,穿梭在战火与阴谋的边缘,汲取着养分,也冷眼旁观着这片大陆的疯狂。
数日后,他们途经一处位于山谷要冲的村落。此时,村落正遭受灭顶之灾。并非军队交战,而是一头不知从何处深山窜出的巨大魔兽——一头形似巨猿、背生骨刺、双目赤红、浑身缭绕着土黄色邪光的“撼地魔猿”。这魔猿实力强悍,堪比金丹中期修士,力大无穷,更能操控地刺土石,显然是在灵气复苏中得了机缘异变的凶物。
它疯狂地破坏着村落,房屋如同玩具般被掀翻踩碎,村民惊恐逃窜,却难逃其魔掌,不断有人被抓起撕碎或踩成肉泥。村中虽有寥寥几名本地信仰自然之灵的德鲁伊学徒和一名年老的战士试图抵抗,但他们的木矛、藤蔓和粗陋的战技在魔猿面前不堪一击,转眼间死伤惨重。
玄阴子负手立于一株古树梢头,淡漠地看着:“啧,蛮夷之地,妖兽也如此粗鄙不堪。不过其体内妖核和一身精血煞气,倒也算不错的口粮。小子,去收拾了,取其内核。”
孟青云目光扫过下方惨状,神色并无太多波动。这样的场景,一路行来已见怪不怪。他依言飞身而下,直扑那撼地魔猿。
魔猿察觉到威胁,怒吼一声,挥动磨盘大的巨爪,裹挟着恶风拍向孟青云,同时地面窜出无数尖锐地刺。
孟青云身法灵动如烟,轻易避开爪击与地刺。他并未动用太多花哨法术,只是并指如剑,体内经过《幽冥炼煞诀》炼化的精纯煞气混合着道门灵力,凝聚成一道灰黑色的剑气,凌厉无比,专破肉身防御。
“嗤啦!”
剑气闪过,魔猿坚韧的皮毛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带着浓郁的腥臭和邪气。
魔猿吃痛,愈发狂暴。然而孟青云的战斗经验已在无数次厮杀中磨砺出来,身形飘忽,剑气纵横,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落在魔猿的要害或旧伤之上,同时运转功法,不断吸收着魔猿散发出的暴戾煞气和战场上的死亡气息。
就在孟青云即将一击洞穿魔猿心脏,取其性命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村落残破的神庙角落。那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神袍、似乎是本地小祭司的老人,正用身体死死护着几个吓傻的孩子。而魔猿因剧痛疯狂甩动的手臂,正带起一块巨大的碎石,如同炮弹般砸向那个角落!老人眼中满是绝望,却丝毫没有退让。
时间仿佛放缓。孟青云脑海中闪过片刻前玄阴子的命令,也闪过这一路所见弱肉强食的法则。但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他原本刺向魔猿心脏的剑指骤然偏转,那道凌厉的灰黑剑气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那块飞射的巨石之上!
“轰!”
巨石凌空爆碎成无数碎块,簌簌落下,未能伤及那老祭司和孩子们分毫。
而就因这瞬息的分心阻挠,那濒死的魔猿发出了垂死一击,巨大的爪子狠狠扫中了孟青云的侧身!
“嘭!”
孟青云体表自动浮现的灵光煞罩剧烈波动,整个人被砸得倒飞出去,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他闷哼一声,眼中戾气一闪,不再留手,强行稳住身形,一道更加强悍的剑气彻底终结了魔猿的性命。
魔猿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尘埃弥漫。
孟青云落在地上,擦去嘴角血迹,感觉脏腑有些震动,但无大碍。他走到魔猿尸体旁,熟练地取出那枚土黄色的妖核,触手温热,蕴含着磅礴却混乱的能量。
然而,就在他取出妖核的瞬间,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蓦然降临!
并非来自妖核,也非来自战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无质、至公至正的目光垂落了一瞬,一道细微到极致、却纯净温暖到难以形容的金色光丝,凭空出现,无视一切阻碍,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天灵盖!
孟青云浑身猛地一颤!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仿佛错觉。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似乎轻盈了一丝,之前因硬接魔猿一击而震荡的脏腑瞬间平复,连精神都清明了不少,一直萦绕在识海因炼化煞气而产生的些许躁动也平息了下去。更奇妙的是,他感觉自身与周围天地灵气的亲和度,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提升。
“这是……”孟青云面露疑惑,下意识地内视,却找不到那金丝的丝毫痕迹。
“呵……有意思。”玄阴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异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他飘然落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孟青云,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玄阴子绕着孟青云走了一圈,啧啧称奇,“在这西陲蛮夷之地,杀戮无数,炼煞噬魂近乎魔道的你,居然还能得到此界……不,是更深层天道规则的一丝‘功德赐福’?怪哉!奇哉!”
“功德赐福?”孟青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没错!”玄阴子语气肯定,“就是功德之力!乃天地大道对维护天地秩序、行大善、救危难于天道所钟之生灵或事件的嘉奖!寻常修士积年累月行善,都未必能引得天道垂青,降下丝毫。你方才救了那老蛮夷和几个小蛮夷,于天道而言,或许竟是阻止了某个重要传承断绝或未来关键人物夭折?故而降下此报!”
他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推测得以验证的兴奋:“灵魔双修,煞气缠身,却偏偏身负天道功德……阴阳相济,正邪同体……哈哈哈,果然!果然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老夫的路没有走错!”
孟青云皱眉:“这功德之力,有何用?”
“有何用?”玄阴子嗤笑,仿佛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用处大了!其一,渡劫!修士破境,尤其金丹破元婴,元婴化神,皆要经受天劫考验。天劫之威,毁天灭地。若有功德之力护身,天劫威力便会相应减弱,乃是最好的护身符!其二,修行。功德加身,可清心明目,减少心魔滋扰,提升悟道几率,甚至能提升气运,遇难呈祥!其三,某些上古秘境、遗迹,或有天道禁制,邪魔外道寸步难行,但身负功德者,却可安然无恙!这就好比……一张天地颁发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他盯着孟青云,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利用和说教,反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重视和期待:“原本老夫只希望你尽快提升力量,达到元婴,作为钥匙即可。如今看来……你或许能走得更远。这功德之力,你定要珍惜!虽不必刻意去追求虚妄的善行,但若遇类似方才那般,举手之劳却能引动天道青睐之事,做了也无妨!于你大道有益!”
孟青云默然。他回想刚才,救人也只是一念之间,并未图报,却得了这意想不到的“功德”。这世间法则,果然玄妙难测。
他看向那边死里逃生、正朝着他所在方向跪拜感激的老祭司和村民,他们的语言他依旧不懂,但那劫后余生的激动和虔诚的感谢之意,却清晰可见。
力量很重要,煞气很重要,但这莫名的“功德”,似乎也同样重要。
玄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的伤既无大碍,便继续赶路。前方……似乎有更有趣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他目光投向远方,那里隐隐传来更加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波动。
孟青云收起妖核,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跪拜的村民,转身跟上玄阴子。
救人与杀戮,功德与煞气,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竟同时汇聚于他一身。这条灵魔双修之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诡谲和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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