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海洋之上,西方联军旗舰“圣光号”的甲板,已然成为西方联盟军在星洲大陆海岸线建立的临时桥头堡营地。
加布里埃尔?铁卫屹立于“圣光号”高耸的舰首,暗金铠甲在咸涩海风扑面而来,冰冷如铁。脚下这艘钢铁巨舰,是曼兰大陆炼金术与光明神术完美融合的奇迹,巨大的风帆上“疾风符文”永固闪烁,船底刻绘的法阵则不断将蠢蠢欲动的海中巨兽驱离。
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联合舰队,旌旗招展,属于不同势力的船只有序航行,却又隐隐保持着距离。光明圣殿的白金十字星旗、黑暗教廷的幽紫底黑山羊旗、元素神殿的青红元素环旗……这些在曼兰大陆上动辄兵戎相见的旗帜,此刻竟在同一支舰队中飘扬,只因一个共同的目标:征服遥远的星洲,那片被他们称为“沉溺于蒙昧崇拜”的富饶土地。
“团长!望见陆地了!”一名年轻骑士攥着剑柄奔来,声音里裹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手指向远方渐渐清晰的海平线。那里,墨绿的林冠如巨浪般起伏,隐约能瞥见林间升起的几缕炊烟,像系在天地间的细纱。
加布里埃尔缓缓颔首,面甲下的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剑刃。临行前塞拉菲姆冕下在万人广场宣讲的画面,此刻又浮现在眼前:白发冕下立于圣光之中,声音透过神术传遍每一寸广场,“孩子们,跨过重洋吧!将光明的恩泽,带给那些迷失在原始崇拜中的灵魂!扫除蒙昧,摧毁邪祭——星洲的土地与资源,便是对你们信仰的最好犒赏!”
他下意识握紧腰间剑柄,指腹摩挲着剑鞘上刻的十字纹。家乡在“异教动乱”中化为焦土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是光明圣殿收留了孤苦的他,教会他用圣光守护信仰。在他心中,星洲的“蒙昧”必须被净化,哪怕要以鲜血为代价——这是刻在骨血里的神圣职责。
舰队缓缓靠岸,锚链坠入海中的声响打破了海岸的宁静。预想中如潮水般涌来的抵抗并未出现,只有成片的原始密林在风中摇曳,林间炊烟依旧袅袅,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战火毫无察觉。
“第一梯队登陆,建立滩头阵地!圣辉骑士营,随我冲锋!”加布里埃尔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神术加持的厚重力量,压过了海浪与风声。他率先走下舷梯,靴底踩在星洲的泥土上时,只觉脚下柔软得不可思议,陌生植被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
前锋很快遭遇了第一个沃土文明的村落。茅草屋顶缀着不知名的野果,木栅栏上挂着风干的兽骨,村民们握着简陋的石斧与木弓冲出来,眼中满是惊恐,却仍倔强地挡在村落前。有人口中念着古老的咒文,地面突然窜出青绿色藤蔓,试图缠绕骑士的马蹄;也有人抬手召出尖锐的地刺,却在触到骑士铠甲上的圣光时,瞬间化作焦黑的碎末。
“看!这便是邪恶的自然巫术!”加布里埃尔的怒吼震得空气微颤,“以圣光之名,净化它们!”
骑士们催动马匹冲锋,圣光在剑刃上流转,斩断藤蔓的瞬间,竟溅起如墨的汁液;圣骑士的盾牌撞向土墙,土块崩裂时,藏在墙后的孩童发出一声怯怯的哭叫。抵抗微弱得近乎可笑,这场战斗更像一场碾压——加布里埃尔亲眼看见,一名骑士的长矛刺穿了试图护住孩子的妇人胸膛,那妇人倒下时,指尖还萦绕着微弱的绿光,那是她生前最后的治愈术,却连自己的伤口都无法愈合。
家乡亲人死去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加布里埃尔的剑顿了顿,随即又被坚定的信念压下。他俯身踢开脚边那面刻着粗糙符文的护心镜,镜面在石板上磕出细碎的裂痕,“不过是野蛮人的破烂玩意儿。”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些牺牲,都是为了最终的光明。”
阴影在不远处的礁石后蔓延,莉莉丝·暗影裹着单薄的黑纱裙,海风掀起裙摆,让她裸露的手臂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莫迪凯老师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带着暗影法术特有的阴冷:“莉莉丝,旧秩序注定崩塌——无论是曼兰那虚伪的光明,还是星洲这原始的蒙昧。我们要建立新的秩序,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去吧,用暗影的力量,为新世界清扫道路。”
她抬起手中的骸骨法杖,杖顶的颅骨眼眶里,幽蓝的魂火微微跳动。低沉的咒文从她唇间溢出,黑色雾气如蛛网般从法杖顶端散开,悄无声息地渗入泥土。那些刚倒下的村民尸体,指尖突然开始抽搐,接着便摇摇晃晃地站起,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幽绿的幽魂之火,原本温顺的面容变得狰狞。
“去吧,我的孩子们。”莉莉丝的声音里带着嘲弄,看着亡灵们蹒跚地扑向村落深处,“让生者,尝尝死亡的拥抱。”
可当她看着亡灵撕扯的人类,心中并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她想起在曼兰贫民窟的童年,那些穿着光明圣殿铠甲的士兵,也是以“净化”为名,带走了她的父母——如今,她竟成了和那些士兵一样的施暴者,只是手中的武器,从圣光变成了更令人恐惧的暗影。
一名沃土草药师抱着受伤的孩童,被逼到了村落的角落。他枯瘦的手指间凝着柔和的治愈光辉,试图驱散亡灵身上的死气,可那微光刚触到亡灵的衣角,便被黑气吞噬。草药师抬起头,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落在莉莉丝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仇恨,只有深深的悲哀,像两潭沉寂的湖水,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莉莉丝猛地转过头,避开了那道目光。指尖攥着法杖,指节泛出青白——她需要力量,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不再任人宰割,才能不再像父母那样,成为“净化”的牺牲品。
元素神殿的魔法舰“焰鸣号”上,卡珊德拉·焰正斜倚在船舷边,双手抱胸看着远处村落升起的黑烟。她指尖跃动着一簇小火苗,橘红色火舌舔着空气,却驱不散她眼底的不耐。“效率真低。”她轻嗤一声,看着光明骑士们在村落里缓慢推进,连成片的茅草屋都要分三次圣光净化。
导师埃尔德林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那带着元素之力的声音,曾让她无比渴望证明自己:“星洲的文明扭曲了自然的平衡,他们滥用大地之力,亵渎星辰——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元素和谐的破坏。卡珊德拉,用你的火焰,烧出一条通往新秩序的道路,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价值。”
她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在精灵族群中,她因人类血脉被排挤;在人类城邦里,又因精灵特征被视作异类。这份“不被接纳”的滋味,让她对“证明价值”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卡珊德拉大人!前方发现匠石文明的前哨站,需用火焰摧毁工事!”一名元素法师奔来,手中的卷轴上绘着前哨站的简易地形图——那是依托山势搭建的石质工事,墙体上还嵌着不知名的符文,泛着淡淡的土黄色光晕。
卡珊德拉眼中瞬间燃起兴奋的光,指尖的火苗骤然蹿高半尺。“终于轮到我了!”她纵身跃下船头,脚下凝聚起流动的火焰之气,托着她的身体在半空滑翔,如一只燃着火焰的飞鸟,径直冲向那座石质工事。
“焰雨!”她娇叱一声,双手高举过头顶。天空中的火元素骤然躁动,无数赤红光点汇聚成燃烧的陨石,拖着长长的火尾,呼啸着砸向前哨站。爆炸声震得地面颤抖,石块在火焰中崩裂,化作带着火星的碎块四处飞溅;工事里的匠石战士举着附魔盾牌抵抗,可盾牌刚触到陨石,便被高温熔出一个个黑洞,连带着持盾的战士一起,被火焰吞噬。
混乱中,一个满脸黑灰的少年冲了出来。他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身上的粗布衣衫已被火星烧出破洞,手里攥着一把自制的战斧——斧刃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显然是他自己的手笔。少年怒吼着冲向卡珊德拉,声音里满是稚嫩的倔强。
“愚蠢。”卡珊德拉不屑地勾了勾唇角,随手弹出一颗火球。火球精准地撞在战斧上,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少年被气浪掀飞,战斧在半空中熔成扭曲的铁疙瘩,坠落在地时还冒着青烟。
卡珊德拉正准备抬手补一道火焰,却看见那少年挣扎着爬起来,没有逃跑,反而扑向一处燃烧的工事后方——那里,几个平民正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更多的匠石工匠冲了出来,他们身上涌动着土黄色的光晕,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平民身前,徒手去扒拉燃烧的石块,试图加固坍塌的通道。有人的手臂被火焰烧得焦黑,却只是闷哼一声,依旧拼命地搬运石块;有人被倒下的石柱砸中,口中喷出的鲜血落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却仍死死护着身后的孩子。
卡珊德拉抬起的手顿在半空。指尖的火焰依旧跳跃,可她却突然觉得,那火焰似乎没那么炽热了。她一直以为,星洲的“蒙昧”是野蛮与落后,可眼前这些人不顾生死的守护,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心中固有的认知——她所追求的“元素秩序”,难道就是要毁灭这样的存在吗?
“卡珊德拉!还在等什么?彻底摧毁它!”后方传来元素神殿督军的怒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起火焰。可这一次,火元素像是有了迟疑,凝聚的速度慢了半分,连火焰的颜色,都比之前淡了些许。
暮色漫过海面时,联军的桥头堡营地已燃起成片篝火。加布里埃尔正俯身擦拭剑上的血迹,圣光在布巾上流转,将暗红色的血渍一点点抹去。一名骑士捧着战损报告走来,声音低沉:“团长,今日清扫三个村落,我方阵亡二十七人,伤四十九人;敌方……共计四百二十七人,已全部‘净化’。”
“明日向内陆推进。”加布里埃尔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任何抵抗,皆以光明之名净化。”
营地边缘的阴影里,莉莉丝独自坐着。星洲的星空比曼兰更璀璨,银河像一条缀满碎钻的绸带,铺在墨色的天幕上。她将骸骨法杖倚在肩头,杖顶的魂火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闪烁。
“怎么,莉莉丝大人这是被今天的‘战绩’吓着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黑暗教廷的一名祭司晃着手中的骨杯走来,杯里的黑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光,“莫迪凯大人要是知道你这副模样,恐怕会不满意呢。”
莉莉丝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滚开。”
不远处的空地上,卡珊德拉坐在一根倒下的原木上,掌心托着一簇小火苗。火苗安静地跳动,映着她眼底的迷茫。一名精灵法师递来一杯清水,声音温和:“累了?今日你的焰雨,可是让不少人开了眼界。”
卡珊德拉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却没有喝。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问:“你说……他们真的像上面说的那样,只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吗?”
精灵法师愣了一下,随即耸耸肩,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谁知道呢?埃尔德林大师说是,那便是了。我们只需执行命令,拿到该得的资源,便足够了。”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又落下。不同势力的士兵围坐在火堆旁,有的擦拭武器,有的分享干粮,谈论着白天的战斗,憧憬着未来在星洲的掠夺——气氛看似热烈,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藏着对盟友的戒备。光明圣殿的骑士避开黑暗教廷的祭司,元素神殿的法师不愿与炼金术师多说一句话,就像他们在曼兰大陆时一样,只是暂时的联盟,从未真正同心。
他们从遥远的曼兰而来,带着各自的信仰与渴望,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们看见了抵抗者的恐惧,也施行了毫不留情的毁灭;他们见证了星洲人的守护,也坚定着自己的“使命”。只是在最初的狂热之下,细微的疑虑,正像莉莉丝召唤的暗影般,在心底无声蔓延。
联军的推进,并未如预想中顺利。最初的碾压式胜利过后,星洲大陆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加布里埃尔的圣辉骑士营深入“低语森林”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击。这片森林像是活过来一般,粗壮的藤蔓不再是缓慢缠绕,而是如毒蛇般暴起,带着水桶粗的枝干抽向骑士;地面裂开的缝隙里,钻出带着倒刺的根须,死死缠住马蹄;连林间的落叶,都化作锋利的碎片,随着风刃射向士兵。
“稳住!撑起圣光护盾!”加布里埃尔挥剑斩断一根袭来的藤蔓,剑刃与藤蔓碰撞的瞬间,震得他手臂发麻——这藤蔓的硬度,竟不亚于精铁打造的武器。他低头看向藤蔓断裂处,墨绿色的汁液里,竟泛着淡淡的微光。
阴影中,无数双眼睛亮起。皮毛如岩石般坚硬的恐狼从林间跃出,獠牙上沾着涎水;速度快如鬼魅的影豹贴着地面滑行,爪尖泛着剧毒的青光;更可怖的是从泥沼中爬出的巨兽,身躯覆着苔藓与藤蔓,每走一步,地面都要陷下三寸,张开的巨口中,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尖齿。
这已不是军队间的对抗,而是整个自然的反扑。
加布里埃尔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棵古树的虬根上。那里站着一位沃土文明的老者,白发如霜,身上裹着用树叶编织的长袍。老者双臂张开,口中吟唱着苍凉的古老歌谣,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随着歌谣响起,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皮肤渐渐失去血色,化作与树皮相似的棕褐色——他竟在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这片森林,注入那些扑向骑士的兽群。
兽群变得更加狂暴,恐狼迎着圣光冲来,哪怕被剑刃刺穿身体,也要在骑士身上咬下一块血肉;影豹避开盾牌的防御,直扑士兵的咽喉,哪怕被圣光灼烧,也绝不后退。一名年轻骑士高喊着“为了圣光”冲锋,脚下突然裂开一道深洞,一只巨型蜈蚣状的魔兽猛地窜出,用节肢缠住骑士的身体,拖入洞中。凄厉的惨叫从洞里传出,很快便没了声响,只从洞口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加布里埃尔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见几名沃土战士与巨兽并肩作战,当一只恐狼被圣光净化时,身边的沃土战士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气息瞬间萎靡——这竟是一种同生共死的自然契约。
“这些疯子……”加布里埃尔低声咒骂,铠甲上已沾满魔兽的黏液与绿色汁液,圣光能量在快速消耗。他第一次对“蒙昧”这个词产生了动摇——若是蒙昧,为何能掌控如此可怕的自然之力?为何能为了守护家园,甘愿献祭自己的生命?
这场阻击,圣辉骑士营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才勉强用火焰烧毁了森林的核心区域。当火焰吞噬那棵古树时,老者早已力竭而亡,干枯的身躯化作了一截与古树融为一体的枯木,只有他手中攥着的、用藤蔓编织的图腾,还在火焰中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莉莉丝接到的任务,是清理靠近山脉的河谷——那里藏着匠石文明的补给线。她的亡灵军团本是不知疲倦的完美士兵,能无视地形障碍,不惧普通物理攻击,可当亡灵踏入河谷的河水时,意外发生了。
河水突然变得狂暴,旋涡在亡灵脚下凝聚,将一具具亡灵撕扯成碎片;水下钻出尖锐的石柱,精准地刺穿亡灵的躯体,黑色的死气在接触到石柱的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莉莉丝挥动骸骨法杖,黑色的暗影法术如潮水般涌向河面,可法术刚触到水面,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河主……是星洲的河主!”一名曾来过星洲的向导失声惊呼,指着河面颤抖着说,“那是守护河谷的水生魔兽,能操控水流,刀枪不入!”
莉莉丝抬眼望去,只见河面突然隆起一道水浪,一头形似巨鳄的巨兽从水中冲出——它的身躯覆盖着暗灰色的骨甲,甲片上刻着古老的水纹符文,张开的巨口中,喷涌出带着寒气的水柱。
河滩上,一名穿着星裔与沃土混合服饰的老妪正跪地祈祷。她的白发散乱在肩头,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鲜血滴入河中,随着老妪非人的尖啸声,河主的身躯竟膨胀了几分,口中喷出的水柱带着更狂暴的力量,将莉莉丝的亡灵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老妪最终因失血过多倒下,脸上却带着癫狂的满足。莉莉丝看着被冲散的亡灵,看着缓缓沉入水中的河主,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是战斗,是献祭——用自己的生命,唤醒守护这片土地的生灵,哪怕同归于尽,也要阻挡外敌。莫迪凯老师从未告诉过她,星洲的抵抗者,竟会如此不惜代价。
卡珊德拉参与强攻匠石文明的山地堡垒时,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那座堡垒依托山势而建,墙体由附魔岩石砌成,她的焰雨砸在墙上,只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连裂缝都难以砸出。
战斗最激烈时,堡垒深处传来沉重的号角声。那号角声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气息,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山壁的洞穴中,涌出一群形似人类的生物——他们皮肤黝黑,身上涂着诡异的红白油彩,几乎衣不蔽体,眼神里只有纯粹的饥饿与杀戮欲望,手中攥着骨棒与石斧,嚎叫着冲向联军阵线。
“是食人部落!”向导的声音里满是恐惧,连退数步,“他们住在深山里,连其他星洲人都怕他们!”
这些部落战士完全不顾伤亡,同伴的尸体倒下,他们便踩着尸体冲锋;有的战士被长矛刺穿身体,竟伸手抓住矛杆,拖着长矛继续向前,只为靠近联军士兵,用骨棒砸碎对方的头颅。更可怖的是,他们对疼痛与低级魔法有着极高的抗性——卡珊德拉的火球砸在一名战士胸前,只烧焦了他的皮肤,那战士踉跄了一下,眼中的疯狂却更甚,反而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这是什么怪物……”卡珊德拉胃里一阵翻涌,指尖的火焰竟有些不稳。她引以为傲的火焰魔法,在这些真正的“野蛮”面前,竟失去了威慑力。联军不得不调动重装步兵组成盾阵,又让魔法师们凝聚大范围的元素法术,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将食人部落击退——而那座匠石堡垒,趁着混乱加固了工事,墙体上的符文,比之前更亮了几分。
夜幕降临时,联军前进基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伤兵营里,呻吟声此起彼伏,有的士兵断了手臂,有的被魔兽抓伤了脸,伤口处还残留着黑色的毒素,连光明牧师的治愈术都难以完全清除。白天运回来的尸体堆在营地角落,很多尸体残缺不全,只能通过铠甲上的纹章辨认身份。
加布里埃尔坐在帐篷里,沉默地擦拭着铠甲上的划痕。那些划痕深可见骨,是被低语森林的藤蔓与魔兽利爪留下的,连炼金术打造的甲胄都难以抵挡。部下送来的战损报告上,阵亡人数比前几日翻了三倍,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突然觉得,圣光的颂歌似乎变得遥远了。
莉莉丝坐在篝火旁,火焰的温度却传不到她的心底。她看着光明圣殿的牧师为阵亡士兵祷告,圣光在尸体上流转,试图安抚逝去的灵魂;黑暗教廷的祭司则在一旁,偷偷收集着士兵尸体上残留的灵魂碎片,装入黑色的水晶瓶中;元素神殿的法师们围在一起,计算着今日消耗的魔力晶石,讨论着明日该如何调配资源。没有人在意那些死去的星洲原住民,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野草,不值得半分关注。莉莉丝摸了摸法杖上的骸骨,第一次觉得,死亡或许也是一种麻木——无论是死者,还是生者。
卡珊德拉靠在物资箱上,望着星洲的星空发呆。白天被食人部落吓坏的年轻火法师凑了过来,声音还在发颤:“卡珊德拉前辈……我们真的能征服这里吗?这里的人,还有那些怪物……”
卡珊德拉没有回答。她想起那个拿着歪扭战斧的匠石少年,想起那些用身体挡火的工匠,想起今天那些疯狂的食人部落——高层口中的“富饶新世界”“传播秩序荣光”,此刻听起来如此空洞。那些大人物描绘的宏伟蓝图,与眼前这遍地鲜血、需要用人命去填的战场,真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她只知道,明天还要战斗,还要释放火焰,还要面对更多未知的危险。活下去——这个念头,此刻无比清晰地刻在她的心底。像那些挣扎求生的星洲人一样,像那些死在异乡的联军士兵一样,首先要做的,是想尽办法活下去。
至于未来?那太遥远了。或许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去思考,去质疑,去看清这场战争的真相。
就在星洲大陆战火肆虐时,一艘不起眼的黑色桨帆船“幽影号”,正悄无声息地滑入暴乱雷海的外围。船身涂着能吸收光线的墨色涂料,连船桨划水的声音,都被船底的静音法阵掩盖。甲板上,几名身着红衣教服饰的人影肃立,他们衣袍上的纹饰比普通红衣教徒更复杂诡异,暗金色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人影被称为“鸦冠”,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只在兜帽下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偶尔有两点红芒从阴影中闪过,像是蛰伏的毒蛇,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幽影号”停靠在雷海外围的一座小岛旁,鸦冠带着两名红衣教徒登岛,走向岛上唯一的村落。村落里的茅草屋一片死寂,只有村中央那间最大的屋子,还亮着微弱的烛光——那里住着村落最年长的祭师。
鸦冠推开祭师的房门,一股陈旧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老祭师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攥着一根刻满符文的木杖,看见突然闯入的人影,惊得想要站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回了座位。
“告诉我们,这片雷海……最近可有异常?”鸦冠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重叠在一起,带着精神压迫的力量,直透老祭师的脑海。
老祭师的眼神渐渐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口中喃喃道:“雷……雷神发怒了……比以往更厉害……前些年……有外人来过……”
“外人?”鸦冠兜帽下的红芒闪烁了一下,精神压迫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什么样的外人?”
“两个人……穿着不像我们……也不像最近来的那些强盗……”老祭师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努力回忆着模糊的画面,“他们的衣服……很奇特……料子很软……上面绣着看不懂的花纹……他们在雷海外徘徊了很久……然后……然后就进去了……”
“进去了?”一名红衣教徒失声惊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暴乱雷海的核心区域,充斥着能撕裂舰船的狂暴雷电,连高阶魔法师都不敢轻易踏入,那两个人竟然敢进去?
“呆了……好像有几个月……”老祭师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后来……他们出来了……离开的时候……雷海里的那些‘雷兽’……好像……好像变得安静了……他们肯定活着出来了……”
鸦冠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火堆里跳动的火苗,都变得缓慢起来。过了许久,他才从阴影中吐出三个字:“东方人?”
老祭师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涣散:“不……不知道……但他们的样子……确实有点像古老传说里……极东之地来客的描绘……皮肤很白……眼睛是黑色的……”
得到想要的信息,鸦冠不再多言,转身带着红衣教徒离开。那股压制着老祭师的精神力量骤然消失,老祭师瘫软在座位上,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可脸上却只剩下更深的恐惧与茫然——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扒开了他的脑海,拿走了他想要隐藏的一切。
鸦冠带回的消息,如同滴入热油的水珠,迅速在联军高层中隐秘地传播开来。
光明圣殿旗舰“圣光之愿号”的密室里,塞拉菲姆冕下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星洲大陆的方向。他身着缀着金线的白色圣袍,手中把玩着一枚纯净的光明水晶,水晶在他指尖流转,泛着柔和的圣光。
“冕下,鸦冠传来消息,暴乱雷海曾有两名东方修士进入,停留数月后安全离开,还影响了雷海中的雷兽。”一名心腹牧师躬身禀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塞拉菲姆冕下手中的水晶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凝重取代。“两名东方修士?能在暴乱雷海核心停留数月?”他低声自语,指尖微微用力,光明水晶上竟泛起了一丝裂痕,“鸦冠虽热衷于制造混乱,但他的消息渠道,从未出过错。”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片大陆的复杂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密室的阴影中传来,莫迪凯缓缓走出,黑色的教袍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阴影。他走到塞拉菲姆对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东方……九州大陆。传说中仙山林立、修士能飞天遁地的地方……他们的人,竟早已踏足星洲,还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塞拉菲姆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不管东方修士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必须加快速度。”他将手中的光明水晶放在桌上,水晶上的裂痕渐渐被圣光修复,“彻底掌控星洲,建立稳固的前进基地与补给线——这是现在最紧要的事。”
莫迪凯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贪婪:“我同意。地底下的那些‘主人’,可没有太多耐心。他们需要更多的‘养料’,也需要一个答案。”他顿了顿,眼中的贪婪更甚,“若是东方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体系,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干预之前,掌握主动。甚至……找到去往东方的方法,将那里的力量,也纳入我们的掌控。”
元素神殿的埃尔德林很快也得知了消息。他站在魔法沙盘前,沙盘上用魔法投影出星洲大陆的地形,东方的九州大陆则被一片厚重的迷雾笼罩,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埃尔德林眉头紧锁,指尖在沙盘上划过,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东方修士……自然能量的另一种运用方式么?”
星洲的自然之力已让联军屡屡受挫,若是东方修士掌握着更强大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埃尔德林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传令下去,登陆部队加大清扫力度,优先控制沿海区域,尽快建立永久港口与魔法塔!我们需要更强的支点,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数!”
命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传遍联军各支部队。战争的齿轮,再次加速旋转,带着更疯狂的势头,碾压向星洲大陆。
正在星洲各处奋战的加布里埃尔、莉莉丝、卡珊德拉,几乎同时感受到了这股变化。
加布里埃尔接到了圣殿传来的紧急命令,信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铁卫团长,圣殿要求你在一个月内清除‘低语森林’的所有抵抗,为后续工兵团开辟道路!不计代价!”
“不计代价”四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加布里埃尔的心头。他看着命令卷轴上盖着的圣殿印章,指尖微微颤抖——那意味着,哪怕牺牲更多的骑士,也要完成任务。
莉莉丝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莫迪凯冰冷的精神讯息,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暗影,你的亡灵转化效率太低了。我需要更多的‘材料’,更快地推进。不要在意损耗,无论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盟友’的。”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不要在意盟友损耗”意味着什么——若是亡灵数量不足,她可以将阵亡的联军士兵,也转化为亡灵。
卡珊德拉则被埃尔德林亲自召见。元素神殿的密室里,埃尔德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期待:“卡珊德拉,你的火焰需要更加炽烈。接下来对匠石山城的攻击,你要烧穿他们的地火防御核心。资源会向你倾斜,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三人几乎喘不过气。联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不再顾及伤亡,不再考虑后续补给,像一群失控的巨兽,顶着星洲原住民与古老守护者的惨烈反击,拼命地向内陆挤压。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成片的死亡;每一个资源点的占领,都要铺上层层尸体。
加布里埃尔挥剑的手臂早已麻木,他看着身边的年轻骑士一个个倒下,他们至死都在呼喊着“为了圣光”,可他们的牺牲,真的是为了“传播光明”吗?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像一道裂痕,劈开了他坚守多年的信仰。
莉莉丝机械地挥动法杖,看着成片的生灵被转化为亡灵,内心那片空洞越来越大。莫迪凯老师想要的,似乎远不止颠覆曼兰旧秩序那么简单。
卡珊德拉凝聚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火球,感受着其中毁灭性的力量,却忍不住去想:那些东方修士,是否拥有截然不同的、掌控火焰的方式?他们来这片雷海,又是为了什么?
战争的残酷并未改变,但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更令人不安的目的。星洲,这片正在流血的土地,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旋涡,不仅吞噬着生命,也可能将更遥远、更强大的存在,卷入其中。
而这一切,对于正在泥泞和血火中挣扎求生的普通士兵和星洲遗民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只知道,敌人更疯了,活下去,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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