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至今仍记得,那只玉镯从她手腕上滑落时的冰凉触感。
那是去年盛夏的一个深夜,空调坏了,房间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腕上那只白玉镯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冰凉刺骨,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这是母亲送给她的嫁妆之一,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玉质温润,平日里戴着只会感觉越来越温软,从没有这样反常过。
“真是怪了。”她嘟囔着,困意袭来,便顺手将镯子褪下,放在床头柜上。本来想着该收进抽屉,但实在太困,“反正又没人拿,明天再说吧。”这是她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天清晨,六岁的儿子浩浩摇醒她:“妈妈,我要喝水。”她揉揉眼睛,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玉镯,准备先收好再给孩子倒水。
可是,床头柜上空空如也。
她坐起身,把台灯挪开,又拿起闹钟看了看底下,什么都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浩浩,你看见妈妈的手镯了吗?”她尽量平静地问。
孩子摇摇头,睡眼惺忪地说:“没有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静几乎把主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床底下、被子里、枕头下、抽屉内、衣柜后,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那只玉镯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里只有她和儿子,孩子才六岁,不可能偷拿手镯还不承认。更何况,她问过浩浩好几次,孩子每次都坚定地摇头。门窗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她其他的首饰都好好地放在衣柜抽屉里,一件没少。如果是小偷,怎么可能只偷一只她睡前摘下的手镯,而对其他明摆着的贵重物品视而不见?
“真是见了鬼了。”她喃喃自语,心里一阵发毛。
这房子是她租的,一栋老式居民楼里的两居室,据说有三十多年历史了。当初因为离浩浩学校近,租金又便宜,没多想就租下了。现在想来,是不是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几周,林静几乎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她挪开家具,掀开地板检查有没有松动,甚至连厨房和卫生间的管道都查看过。一无所获。
玉镯失踪的诡异让她寝食难安。这不只是件贵重物品,更是母亲临终前传给她的念想。母亲曾说,这镯子有个特别之处——只有在佩戴者手中才会越来越温润,如果长时间离身,玉质就会慢慢失去光泽。
“这镯子认主,静静,你要好好戴着。”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可现在,镯子不见了。
一天晚上,林静梦见一个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那只玉镯。女人转过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林静总是听不清。这样的梦反复出现,让她越来越确信这房子有问题。
于是,尽管租约未到,林静还是决定搬家。她找到了一处新公寓,虽然贵些,但至少心里踏实。
搬家那天,她特意把旧房子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了一遍。家具全部挪开,柜子清空,连墙角的积尘都打扫干净,心想这下总能找到那只失踪的玉镯了吧。
然而,还是没有。
新家安顿好后,林静慢慢尝试忘记这件事。她告诉自己,也许就是不小心掉到哪里,被当垃圾扔掉了。尽管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不信——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躺在床上把镯子放在床头柜上的,怎么可能掉到别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玉镯失踪一年的日子。
这天下午,门铃响了。林静打开门,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
“您是?”林静疑惑地问。
老太太微笑着说:“我姓周,是你以前租的那套房子的原主人。现在的房东是我侄子,我有些旧物可能落在阁楼里了,想来问问你搬家时有没有看到?”
林静请老人进屋喝茶,解释说自己在搬家时把房子彻底打扫过了,没发现什么遗留物品。
“这样啊...”老人略显失望,随即又好奇地问,“对了,你住那里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静心里一动,犹豫片刻,还是把玉镯失踪的怪事说了出来。
老人听后,神色变得凝重:“果然...那孩子还是放不下啊。”
“那孩子?”林静追问。
周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那房子原本住着我姐姐和她的女儿小芸。小芸十八岁那年,得了场急病走了。她生前最珍爱的就是一只白玉镯子,是她外婆传给她的,说是能保佑佩戴者平安。她临终前,镯子突然变得冰凉,她就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第二天就不见了。家人以为是被收起来了,没多想。后来整理遗物时,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只镯子。”
林静听得脊背发凉:“您的意思是...小芸的魂魄还留在那房子里?”
“我姐姐后来搬走了,把房子留给了我。但我总觉得小芸还在那里,特别是她的房间——就是你住的主卧。偶尔回去,总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老太太眼中泛起泪光,“那孩子生前最宝贝那只玉镯,大概是死后也想带着它走吧。”
林静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解释太过离奇,但她亲身经历的事情不也同样不可思议吗?
老太太走后,林静独自沉思。如果真如周老太太所说,是那个早逝的姑娘拿走了玉镯,为什么偏偏在她住进去一年后才发生?而且为什么是在她感觉镯子冰凉、摘下后的那个晚上?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静在整理浩浩的房间时,无意中发现孩子的一本画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看样子是在旧房子的阁楼上找到的,孩子可能觉得好玩就偷偷藏了起来。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淡蓝色旗袍的少女,笑靥如花,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
林静心头一震——那镯子的样式,与她失踪的那只一模一样!
更让她惊讶的是,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小芸十六岁生辰,与娘亲一同留念。民国三十六年五月。”
民国三十六年?那不就是1947年?这照片已经七十多年了!而照片上的玉镯,分明就是母亲传给她的那只。这怎么可能?
林静立刻翻出手机,找到周老太太留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半小时后,周老太太坐在林静家的客厅里,拿着那张老照片,手微微颤抖。
“这...这是小芸和我姐姐的照片!你在哪里找到的?”老太太激动地问。
林静解释说可能是在阁楼的缝隙里,被浩浩无意中捡到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周奶奶,您说小芸是几十年前去世的,可我那玉镯是我母亲传给我的,怎么会和照片上小芸戴的一样呢?”
周老太太仔细端详着照片,又抬头看看林静,忽然问道:“林小姐,你母亲贵姓?是哪里人?”
“家母姓陈,叫陈秀兰,老家是江苏南京的。”
周老太太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陈秀兰?是不是耳朵旁的那个陈,秀气的秀,兰花的兰?”
这次轮到林静吃惊了:“您怎么知道?”
“天啊...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周老太太激动得声音发颤,“我姐姐婚后随夫家姓陈,名叫陈秀兰!小芸是她的独生女!”
林静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母亲从未提过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啊!
周老太太继续解释道:“小芸去世后不久,国内局势动荡,我姐夫被调往台湾。姐姐本打算随后就去,却发现怀了身孕。后来海峡隔绝,她再也联系不上丈夫,只好独自生下孩子,为了纪念小芸,给孩子取名‘静芸’。后来姐姐病重,把孩子托付给了一户姓林的人家抚养...那户人家,难道就是你的祖父母?”
林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母亲确实是祖父母领养的,这件事她直到母亲病重时才知道。母亲只说她生母姓陈,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如果...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我不就是...”林静说不下去了。
“你就是小芸同母异父的妹妹!我姐姐的亲生女儿!”周老太太热泪盈眶,“难怪小芸会拿走那只玉镯!那是她最心爱的东西,她一定是认出了这是她的玉镯,想把它留给你!”
林静思绪万千。如果玉镯原本就是小芸的,母亲又是小芸的妹妹,那么母亲传给她的玉镯,实际上原本就属于她同母异父的姐姐?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可是,玉镯是怎么传到母亲手中的呢?”林静问。
周老太太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我姐姐在送养你母亲时,把玉镯一并交给了养父母,希望他们将来传给女儿,作为相认的凭证。”
林静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这镯子认主...你要好好戴着...”难道母亲早知道这玉镯的来历?
当天晚上,林静又做了一个梦。这次,梦中的旗袍女子没有背对着她,而是清晰地转过身来——正是照片上的少女小芸。她微笑着向林静招手,然后走向一堵墙,身影渐渐消失。
林静惊醒过来,心跳加速。她突然想起旧房子主卧室里那面总是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墙。那面墙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仿佛后来重新粉刷过。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第二天一早,林静联系了现在的租户,请求回去查看一面墙。得到允许后,她带着工具来到曾经住过的房子。
主卧室的那面墙看起来并无异常。林静轻轻敲击墙面,有一处声音略显空洞。她小心地撬开一块墙板,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夹层。
她的手颤抖着伸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当她把那样东西拿出来时,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正是那只失踪一年的白玉镯子!
镯子下面还有一本小小的日记本。林静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写着:
“吾妹静芸:若你见此日记,则必已寻回玉镯。姐身患绝症,恐不久人世。母言此镯乃祖传之宝,能护主平安。今留于你,望你一生顺遂。姐虽不能伴你成长,但魂魄常驻此屋,守护于你。姐小芸绝笔。”
林静捧着玉镯和日记,泪如雨下。原来小芸早知道会有一个妹妹,早早为她准备了这份礼物。而那只玉镯,之所以变得冰凉,是因为小芸的灵魂想要触碰它,引导林静发现这个秘密。
周老太太得知这一切后,也感慨万分:“小芸那孩子...至死都在想着保护还未出生的妹妹。”
林静终于明白,玉镯的失踪并非偶然,而是一段跨越生死的姐妹情谊的见证。小芸的灵魂在那一晚取走玉镯,是为了引导她发现自己的身世,接收这份迟来几十年的礼物。
如今,林静把玉镯重新戴在手腕上,不再感觉冰凉,而是温暖如春。她时常翻阅小芸的日记,仿佛通过那些娟秀的字迹,与从未谋面的姐姐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有时在梦中,她还会见到小芸——那个永远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淡蓝色旗袍,微笑着向她招手,不再言语,却满眼都是祝福。
玉镯的秘密解开了,但姐妹之间的情谊,却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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