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渐歇，程昱面色却更加凝重。他再次出列，手中捧着一叠密报：
“禀大王，臣还有要事需报。依探子回报，不仅明国在备战，魏国也在全力应对。袁绍已下令各地征募兵员，黄河沿岸增兵不少。就连镇守幽州的颜良、张合等大将，也已返回邺城领军练军。”
程昱展开一份密报：“更令人忧心的是明国的备战。探子回报，明国各地工匠营日夜赶工，打造兵甲器械不停。有源源不断的铁锭从各地矿场运往工坊。而且，明国冶铁工艺似有重大改变。”
堂中众臣皆竖起耳朵。程昱继续道：“以往明国兵甲虽精，但产量有限。可近年来，其兵甲产量大增。探子亲眼见到从南阳运出的铁甲，一月就有一千副之多。这还只是一地之产。究其原因，是明国工匠采用了新的冶铁之法。”
“何等新法？”曹操身体前倾。
“具体工艺不得而知。”程昱摇头，“明国各地冶铁工坊守备滴水不漏，工匠名册严密，外人根本无法混入。只知此法炼铁更快更好，所出铁锭质地均匀，杂质更少，打造出的兵甲更加坚韧轻便。”
叹道：“可惜啊。若能得到此工艺，以河东石炭、铁矿之富饶，吾秦国大军将有更好更多兵甲，实力可增三成不止。如今只能眼巴巴看着明军兵甲不断入库。”
曹操拳头握紧，指节发白。他想起当年在兖州时，也曾大力推广冶铁，打造兵甲。可后来战事连连，工匠流失，技艺停滞不前。而明国却不断精进，此消彼长，差距越拉越大。
程昱又取出一份密报：“还有一事。明国明王府新成立一司，名曰造桥司，专司造桥铺路。司长名为李德，原为工部侍郎，因擅营造被波彦提拔。此司烧制出一种名曰水泥的新物，状如灰粉，遇水则凝，坚硬如石。”
“水泥？”堂中众人皆露疑惑。
“正是。”程昱解释道，“此物用于铺路，平整坚固，雨天不泥泞，车马行驶极快。探子亲眼所见，从阳翟到洛阳，明国已修成百余里水泥宽道，可容四车并行。牛车、马车载货其上，行进比土路快一倍，载重多三成。”
走到舆图前，程昱手指划过中原：“更可怕的是，明国正以此物筹划修筑纵横南北、东西的新道。若让其建成，则南方钱粮布匹可轻易运至中原。届时明国调兵运粮之速，将远超吾等想象。”
堂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荀彧脸色发白：“如此……如此说来，明国不只是在备战，更是在为长治久安打下根基。一旦路网建成，天下物产流通，明国赋税将倍增，国力将暴涨。而秦魏两国……”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若真到那时，秦魏两国将再无抗衡之力。
程昱沉重地点头：“文若所言极是。依明国调兵运粮之势来看，秋时北上已是明确之事。波彦欲早日一举平定北方。若再拖上几年，明国用水泥将中原、陇地、关中、荆襄、江东之地串联，天下万物皆流通，明国只会越来越强大。到时秦魏将无一丝取胜之机。”
他转向曹操，深深一躬：“大王，就算明国此次不北上，臣也会谏言大王联盟魏国南下，主动出击，遏制明国。相信大王也明白，若再拖延下去，秦魏二国将被明国远远甩在身后。”
曹操缓缓站起，踱步到窗边。窗外高阳明媚，安邑城中炊烟袅袅，市井喧嚣隐约可闻。这片他经营多年的土地，如今却如狂风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想起前年武威明军西调，自己立即遣使魏国，欲联合出兵关中。可袁绍以幽州未稳为由拒绝了。若当时两国合力，或许他真能占据关中。
“仲德所言不假。”曹操转身，目光如炬，“列国伐交，强者胜、弱者亡。明国人口、疆域远胜秦魏。波彦又是极重视治学、格物之人。每岁都有新物出世，强壮自身。秦魏二国后知后觉，学不到精处，就连造纸也比不过。办公所用纸张，还得向明国购买。”
他声音渐高：“秦魏二国不知多少钱粮流入明国，供养明国军民！照此下去，孤与袁绍治下，将会被明国掏空，还拿什么与波彦争霸天下？故孤看到有伐明国之机，才会急于数次与魏国结盟。可惜，可惜袁绍短视，皆以有事拒绝。”
堂中众臣皆低头。这些事他们何尝不知？只是有时不愿直面罢了。
“但这次不同了。”曹操走回王座前，“袁绍已平定幽州，剿灭黑山余孽。河北之地已无后顾之忧。此次共同出兵明国，应该没有了意外。”
他扫视众臣，一字一句道：“孤取关中，他取中原。秦魏两国，唇齿相依。此战若胜，两国可延存，天下或成三分之势。若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寒意已弥漫整个大堂。
“若败，则山河破碎，秦魏上下皆无葬身之地。”曹操忽然提高声音，“故在此，孤望诸君鼎力相助，同心戮力，共抗强敌！不胜，则死！”
众臣悚然，齐刷刷跪倒：“臣等必竭尽心力，助大王取胜，攻占关中！虽死无悔！”
曹操看着跪倒的文武，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些都是随他多年的老臣。
“好。”曹操声音柔和下来，“待胜之时，孤不吝赏赐。封侯拜将，裂土分茅，绝不亏待诸位。”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再传令各郡太守，除驻军增兵，还须在月内将孤所要兵粮运至安邑，集结大军以待明军。”
“再派使者往邺城，告知袁绍，秋收之后，秦军必出兵关中，望魏军同时渡河，共击明国。此战关乎两国存亡，望其勿再迟疑！”
“诺！”众臣齐声应命。
议事散去，文武陆续退出。曹操独自站在舆图前，看着那片辽阔的朱砂色，久久不动。
这个曾经叱咤中原的枭雄，如今鬓角已有白发，腰背虽仍挺直，却已掩不住岁月与战事留下的痕迹。
“波彦……”曹操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尔真有天命乎？”
不久过后，秦地征兵的告示已贴满各处，男丁被拉入伍。铁匠铺里炉火熊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妇人赶制衣衣物，老人搬运粮袋。整个秦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全速运转。
而明国的战争机器早已轰鸣多时。
天下这盘大棋，已到了决胜负的时刻。
败者的结局，所有人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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