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祭礼在低沉哀婉的钟磬声中缓缓进行。
白渊垂首跪坐于众仙之中,一身缟素更衬得他那一头流泻而下的银白长发愈发耀眼,几缕发丝滑过他白皙的额角,末端微微卷曲。
当他偶尔依礼抬首时,那双独特的紫罗兰色眼眸便显露出来,眸中盛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沉静,如同蒙上一层薄雾的星空,引人探究又难以触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御座方向那道沉痛而偶尔掠过的目光——龙胤,这位三界至尊,此刻只是一位失去爱子的悲痛父亲,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慰藉。
然而,更让白渊如芒在背的,是身侧那道始终温和、却如同无形丝线般缠绕着他的视线。
司璟延静立在他右后侧方,墨色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与他一身雪白常服形成鲜明对比。
他面容俊雅,唇角惯常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然而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此刻虽低垂着,无声地扫视着下方,将黎白鸢每一分细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祭礼过半,一道挺拔如松、身着银白将军常服的身影穿过静默的人群,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时临桉的步伐沉稳,带着将军特有的利落,一头墨发干脆地束在脑后,露出轮廓分明的脸庞和那双如同极地寒冰般的湛蓝眼眸。
他与周遭沉浸在哀思中的仙神气质迥异,周身散发着一种未被这满殿悲戚所完全浸染的、内敛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先是对着御座方向微一颔首,行了简单的军礼。
随即那冰蓝色的目光便毫不掩饰地落在黎白鸢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他无恙后,才转向一旁的司璟延。
时临桉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却微微眯起,语气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寒暄,却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硬邦邦的关切: “司少主。”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处几人听清,“近日府上事务繁忙,难得见你现身。不知鸢儿在你府上……一切可还安好?”
他特意加重了“安好”二字,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司璟延脸上。
“他身子骨不比我们,经不起半点疏忽。若有照顾不周之处,我将军府倒也能腾出个清净院子。”
这话里的讥讽,几乎不加掩饰。
显然,他对玉帝将黎白鸢安置在司府之事,至今仍耿耿于怀。
司璟延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显得更加温和得体。
他微微侧身,对着时临桉从容一揖,动作优雅无可挑剔,那双金瞳在抬眼时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光:“临桉将军挂心了。”
司璟延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过,“仙尊乃我府上贵客,司某岂敢有丝毫怠慢?自是竭尽所能,务必让仙尊感到如居家般舒适安稳。”
他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黎白鸢那过分完美的、带着忧思侧脸,笑意更深了些许。
“只是仙尊近日似乎颇有些……思虑过重,偶尔心神不宁。许是怀念旧居,亦或是……挂念某些故人旧事?倒是让我等想尽心照料,有时也不知该如何真正纾解呢。”
他这话答得漂亮,回应了时临桉的质疑,言语间关切满满,却又在最深处埋下了一根细小的探针。
白渊心中警铃微作,司璟延这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却是在时临桉面前,再次点出他的“不对劲”。
他正欲开口将话题引开,时临桉却已冷哼一声,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自是重情义之人,不像某些人,整日笑得像个琉璃盏,滴水不漏。”
时临桉这话几乎是明着怼司璟延了,他转向黎白鸢,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鸢儿,若在别处住不惯,随时来我这儿。我的地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恰在此时,掌礼仙官高声唱喏,示意众仙移步偏殿,参与后续的悼念筵席。
这略显紧绷的气氛才被暂时打断。
众神依序沉默离座,前往布置好的筵席场所。
白渊随着人流前行,银白发丝在素白衣袍间流动,紫眸低垂。
司璟延自然地步履从容地跟在他身侧,墨发金瞳,笑容温雅深不可测。
而时临桉竟也未曾离开,墨发蓝瞳,面色冷硬关怀直接,如同护卫般走在黎白鸢另一侧。
两人一左一右,将心思各异的白渊夹在了中间。这迥异却又同样出众的三人行,引得周遭仙神偶尔投来些许好奇,又迅速收敛的目光。
黎白鸢的位置被龙胤特意安排在皇席,白渊拘谨地坐到超一排的席桌,这是他第一次见除龙旖以外的两位公主,龙嫣长公主、龙璎二公主。
除了龙旖神色淡淡、专注于面前肴馔外,龙嫣和龙璎倒并未冷待他。
龙嫣气质清冷华贵,如雪山青莲,虽不多言,但在黎白鸢入座时仍对他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抹极淡却不算疏离的弧度,仪态端庄得体。
龙璎则眉眼明艳,性情更为活络些,见气氛因悼念而沉闷,黎白鸢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便主动笑着与他搭话,声音清脆温和。
“仙尊不必过于拘礼,今日虽为忌辰,但兄长在天之灵,想必也更愿见故人安好,而非终日悲切。”
龙璎笑意盈盈,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卷以暖白玉为轴、云锦为套的画轴。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解开系带,带着几分怀念的神情,将画轴在席间小心地展开一截。
“你看,这是昔日兄长的画像,那时他总爱拉着你去瑶池畔垂钓,一待就是大半日……唉,这一晃便过了几千年…真怀念啊。”
画卷最初展露的,是那张倚在蟠桃树下的面容。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那是一双极其独特的紫罗兰色眼眸。鼻梁高挺,唇色淡绯,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最为显眼的是那一头流泻的银白长发,以及左眼下方和右唇角下方那两颗独一无二、宛若朱砂点就的小痣。
这面容的轮廓与那两点鲜红,与席间的白渊仙尊有着惊人的相似!
龙璎的目光仍沉浸在对“兄长”的追忆中,并未立刻察觉那细微却致命的差异——画中人的发顶,并无龙角。
白渊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一凝,他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这处不协调。
龙族皇室,怎会无角?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龙璎已下意识地将画轴继续向下展开——
下一秒,完整的画面呈现出来。 只见画中人那头银发间,赫然是一对毛茸茸、雪白俏皮的狐耳!
而在他身侧,一条蓬松柔软的白色狐尾正慵懒地环着,尾尖那抹灵动的雪白,与黎白鸢身后那条偶尔微微晃动的狐尾几乎别无二致!
哪里是什么龙族太子?这分明就是一位狐族!
“呃!”龙璎脸上的怀念笑意瞬间僵住,化为惊愕与慌乱。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灼伤般,手忙脚乱地想要卷起画轴。“这…这……”
一直安静用膳的龙旖瞬间抬眸,冷冽的目光如电般扫过,画卷上那对刺眼的狐耳和狐尾。又迅速落在一旁白发紫眸、狐耳微颤的黎白鸢身上。
她的脸色沉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龙嫣亦放下了玉箸,她清冷的目光在画轴和黎白鸢之间快速流转,柳眉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明显的制止意味。
“璎儿!” 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已远超“拿错”,而是触及了某个更为核心的禁忌。
席间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那并非简单的尴尬。而是一种被撞破秘密般的震惊与无措,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沉寂。
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白渊心头的疑云瞬间炸开,化为惊涛骇浪!那画像上的人,不仅容貌与他极度相似,拥有同样的朱砂痣,甚至连种族特征都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更不可能是所谓的“拿错”!
龙璎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将画轴死死卷紧,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窘迫。
“拿、拿错了!对不住!仙尊,是我糊涂了!这…这绝非…” 她语无伦次,显然受到的冲击比白渊更大。
白渊那双漂亮的紫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惊疑与锐利,但他强大的理智瞬间压下了所有追问的冲动。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失误,其背后隐藏的真相,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也更加危险。
他头顶那双雪白的狐耳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成温顺垂下的姿态。
他唇角重新弯起一抹略显苍白却依旧得体的浅笑,主动开口,声音温和似水,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发现从未发生。
“无妨。想必是二公主思念心切,一时拿混了画作。能得见公主妙笔,已是荣幸。”
白渊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定性为一场无心的疏忽,巧妙地给予了对方一个台阶,也暂时按下了自己心中翻涌的巨浪。
龙璎几乎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将那卷要命的画轴紧紧塞回袖中,再不敢多言一句。
一场原本试图拉近关系的闲谈,以这样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方式戛然而止。
那画卷上清晰的狐耳与狐尾,如同一个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惊雷,重重砸在席间每一位知情者的心头,也在白渊心中埋下了一颗充满巨大疑问与不安的种子。
而黎白鸢脸上那两点鲜红的朱砂痣,在此刻,仿佛燃烧般灼热……
喜欢男主请自重,狐狸尾巴是不能咬的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男主请自重,狐狸尾巴是不能咬的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