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临时医棚区的秩序已逐渐恢复。林凡的伤势在云琼的精心照料和军医的诊治下,一天天好转,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但已能下床缓慢行走,甚至开始处理一些不那么繁重的医护事务。
那场生死之间的守护,以及其后那个难以言明的夜晚,像一道微光,短暂地照亮了两人之间冰冷僵持的关系。林凡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回避云琼的关心,偶尔也会与她交谈几句,语气虽谈不上亲密,却少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云琼则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缓和,不再试图急切地靠近,只是默默地安排好他的一切所需,将那份混杂着感激、责任与一丝微弱情愫的关怀,融入日常的点点滴滴。
这日午后,难得的暖阳透过帐帘的缝隙,在铺着粗毡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凡靠在榻上,就着一个小木几,专注地修订着一张治疗疫病后遗症的方子。云琼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缝补着一件林凡被刮破的旧衣——那是他从江宁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
帐内一片宁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云琼缝完最后一针,抬头想问问林凡是否要添些茶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手边那张写满药名的方子。阳光恰好落在纸张的背面,透过薄薄的纸页,她隐约看到背面似乎勾勒着一些线条。
她本以为是药草的简图或笔记,并未在意。但当她起身走近,准备为他续水时,那背面的图案在更清晰的光线下映入眼帘——那并非什么药草,而是一个女子的侧身小像!线条简洁,却极为传神,女子发髻轻挽,衣袂似乎随风微动,低眉顺目间,带着一股江南水乡般的温婉气质。
这画风……这神态……
云琼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冰窟。她认得这画风,与林凡偶尔在医书空白处留下的草药速写同出一辙。而这女子的神态,虽只有寥寥几笔,却与她那个雨夜看过的周氏(婉茹)惊人地相似!
是他!他还在画她!即使在北境,在重伤初愈之时,在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之后,他心底最深处惦念着、描绘着的,依然是那个早已离去、却从未在他心中离开过的女子!
巨大的失落和一丝被背叛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琼。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林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和停顿,抬起头,正好对上云琼那双充满了震惊、受伤和不可置信的眼眸。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下那张药方,以及背面那清晰可见的墨迹小像。
刹那间,林凡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像是被人窥破了最深的秘密,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慌乱与无措。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将那张药方抓起,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不该存在的痕迹。
“殿下……”他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仓惶,试图解释,却语无伦次,“臣……臣并非……这只是……是习惯……习惯如此……记账……”
“记账?”云琼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嘲讽。用亡妻(在她认知中,周氏已死)的小像来记账?这恐怕是天下最拙劣、也最伤人的借口。
她看着林凡那因为慌乱而躲闪的眼神,看着他紧紧攥着那团纸、指节发白的手,心中最后一丝因为北境相依而升起的微弱暖意,也彻底熄灭了。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生死相护,或许只是他医者仁心的本能。
那一夜的靠近,或许只是劫后余生下的脆弱与冲动。
他心底最柔软、最珍贵的那块地方,始终为那个叫周婉茹的女子保留着,从未因为她的身份、她的付出、甚至他们之间已有夫妻之实而有丝毫动摇。
自己这些时日的担忧、照料、还有那点可怜的期盼,在这一刻,都成了无比可笑的自作多情。
云琼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斥责。她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哒”。
“驸马好生休息,本宫……先去处理公务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她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营帐,没有再看林凡一眼。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林凡独自坐在榻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团皱巴巴的纸,手心里全是冷汗。他颓然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木几边缘,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狼狈,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并非有意要伤害云琼。画那小像,几乎是他在精神极度疲惫或专注时无意识的举动,是刻入骨髓的习惯和思念。可他忘了,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位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无意识的举动,对于云琼而言,无疑是最尖锐的讽刺和最直接的伤害。
帐外,北境的天空依旧湛蓝,阳光正好。但云琼却觉得,比刚来之时,更加寒冷了。那刚刚有所融化的坚冰,不仅再次冻结,似乎比以往更加厚重、更加冰冷刺骨。
旧影重现,心结更深。
他们之间,那一道名为“周婉茹”的鸿沟,恐怕此生,都难以跨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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