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那句“想和我当面谈谈”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苏晚意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也随之提了起来。那位威严深重的老人,此刻召见陆寒州,是真的要商讨婚事细节,还是另有用意?她不由得想起之前老爷子在医院那番看似放手、实则深意难测的言语。
陆寒州察觉到她瞬间的紧绷,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目光沉静而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担心,这次不一样。”他语气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既然开了口,便是认可。爷爷重诺,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反复。”
他的镇定感染了苏晚意。她看着他深邃眼眸中的坦然与决心,心中的忐忑渐渐平复。是啊,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最艰难的风雨,彼此的心意坚如磐石,又何必畏惧这一次正式的会面?她反手回握住他,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两天后,陆寒州独自驱车前往陆家大宅。出门前,苏晚意细心替他整理好西装领带,动作轻柔,如同每一位送丈夫出门的妻子。她没有多言,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鼓励和信任的吻。
“等我回来。”陆寒州低头,额头与她相抵,低声承诺。
车子驶离公寓,苏晚意站在窗前,直到那抹熟悉的黑色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说不担心是假的,那毕竟是掌控陆家数十年的老爷子,其心思之深,绝非寻常。她走到书房,摊开母亲的笔记和那些关于杏林世家的零星记载,试图用专注的研究来分散内心的牵挂。
陆家大宅,静心斋内。檀香依旧,茶雾氤氲。陆擎渊端坐主位,看着走进来的孙子。比起上次在医院见面,陆寒州的脸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那股因病情而产生的郁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与……一种有了明确守护目标后的坚定。
“爷爷。”陆寒州恭敬问候,在他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陆擎渊没有立刻切入主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地扫过陆寒州:“身体恢复得如何?”
“劳爷爷挂心,已无大碍,只需按时调养即可。”陆寒州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陆擎渊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话锋随即一转,直奔核心,“你和苏家那丫头的婚事,既然你们自己定了,家里也不会再多干涉。”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分量,“该有的礼数不能少,陆家的长孙订婚,不能悄无声息。找个时间,两家人正式见个面,把流程定下来。”
这无疑是明确的、正式的认可。陆寒州心中微松,面上却依旧沉静:“是,我会安排。”
陆擎渊看着他,浑浊却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寒州,你确定就是她了?不再考虑其他可能?你的身体……她可知晓全部?未来若有变故,她可能承受?”
这一连串的问题,不再仅仅是关于门第利益的考量,更像是一个长辈对孙子未来幸福的、深层次的担忧与确认。
陆寒州迎上爷爷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清澈而坚定:“爷爷,我确定,就是她。我的情况,她已知晓全部,并且选择与我共同面对。”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带着一种誓言般的庄重,“并非她能否承受,而是我陆寒州此生,绝不会让她独自承受任何风雨。她是我认定的妻子,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唯一。请爷爷成全。”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檀香袅袅。陆擎渊久久地注视着孙子,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深情与担当,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某些久远的、属于他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有释然,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妥协。
“既然你意已决,那便按你的意思办吧。”陆擎渊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透着一丝放下重担后的轻松,“具体的细节,让你母亲帮着操持。陆家,总不会亏待了未来的长孙媳。”
“谢谢爷爷。”陆寒州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躬,带着对长辈认可的感谢,也带着对自己选择的郑重。
从静心斋出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满庭院,驱散了宅邸一贯的沉郁之气。陆寒州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只觉得心胸前所未有的开阔与明亮。名分已定,前路最大的障碍已然扫清。
他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晚意。然而,就在他准备拨号的那一刻,眼角余光瞥见庭院月亮门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他那位常年在外、关系疏离的堂叔陆文柏。
陆文柏似乎也看到了他,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带着几分探究和客套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消失在假山之后。
陆寒州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位很少回主宅的堂叔,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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