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河的水汽带着终南山的凉意,漫过河湾的芦苇丛,扑在人脸上时,竟比长安城里的井水还要沁凉。
陈睿望着河湾里那座耸立的庞然大物,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便是他亲手设计的第一座竹筒水车,轮盘直径足有两丈,二十四根竹筒像列队的士兵般嵌在轮辐上,随着河水流淌轻轻晃悠,活像头蓄势待发的青牛。
“陈郎君,都准备好了!”杨铁信的大嗓门从栈桥下传来,他正指挥着几个村民调整导流渠的闸门,粗布短打湿了半截,脸上却泛着红光。
“司农寺的大人们也到了,就等您发话呢!”
陈睿低头望去,见河岸上站着不少人。司农寺的李大人带着两个属官,正围着水车的支架打转,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蓉娘站在稍远些的田埂上,帮着刘伯清点带来的干粮,素色布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却时不时抬头望向水车,眼里藏着笑意;张家的木匠则蹲在轮盘边,用锤子敲了敲固定竹筒的藤条,见陈睿望过来,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比了个“结实”的手势。
河对岸的田埂上,黑压压站着一片村民,大多是太平村的,也有几个草堂村的熟面孔,都是刘老汉特意请来的。
他们望着水车的眼神,像瞅着什么稀罕宝贝,有几个老汉还在偷偷掐自己的大腿,仿佛怕这是做梦——谁能想到,河里的水能自己跑到地里去?
“开闸吧!”陈睿朝着杨铁信扬声喊道。
杨铁信应了声“好嘞”,抡起手里的木槌,“咚”地砸在闸门的木栓上。
导流渠的闸门缓缓升起,原本温顺的河水像是被叫醒的猛兽,“哗啦”一声涌进渠槽,顺着斜坡直奔水车的轮盘。
“水来了水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水流狠狠撞在浸在水里的竹筒上,轮盘猛地一颤,发出“咯吱”的声响。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两丈宽的轮盘竟真的动了!
先是慢悠悠地转了半圈,带起的竹筒舀满河水,随着轮盘升高,到了顶端时,竹筒口朝下,清亮的河水“哗哗”倒进架在半空的木槽里。
“转了!真转了!”刘老汉手里的拐杖都掉在了地上,老泪纵横地拍着大腿,“老天爷!水真的自己往槽里跑了!”
轮盘越转越快,“咯吱咯吱”的声响混着水流声,像支粗粝却动人的歌。
木槽里的水顺着事先挖好的沟渠,蜿蜒着流向远处的田地,干裂的土块被滋润得发出“滋滋”的轻响,连田埂上的野草都仿佛挺直了腰杆。
司农寺的李博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拨:“陈县子,这……这水车一日能浇多少地?”
“保守说,十来亩不成问题。”陈睿笑着说,“水流大的时候,还能再多些。”
“十亩!”李博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账本差点掉进水里,“寻常农户挑水浇地,一人一日顶多浇半亩,这水车抵得上二十个壮劳力!要是推广开,关中的旱地都能变成水田!”
他身边的属官连忙掏出纸笔,蹲在地上就开始画水车的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轮盘要三丈,竹筒二十四根,导流渠得有斜坡……”
就在这时,河对岸忽然传
“不用画得太详细,我那里有图纸,后面拿去复制几份。”陈睿说。
草堂村的那些村民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前排,为首的是草堂村的村正秦老汉。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栈桥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身后的十几个村民也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
“陈县子!”刘老汉的声音带着哭腔,“求求您发发慈悲,也给俺们草堂村造座水车吧!俺们村的地比太平村高,去年大旱,地里的粟米麦子都枯死了,孩子们饿得直哭啊……”
“是啊县子爷!”旁边一个妇人抹着眼泪,“俺家男人去长安帮工,为了多挣两个钱,顶着日头赶路,中暑倒在半道上,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要是有了水车,俺们就不用拼死拼活挑水了!”
陈睿连忙去扶人:“乡亲们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秦老汉却不肯起,梗着脖子道:“县子爷不答应,俺们就不起来!您是俺们的衣食父母,总不能厚此薄彼啊!”
陈睿看着他们黝黑的脸上满是期盼,心里叹了口气——他本就打算给草堂村也造水车,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急。
“起来吧,我答应你们。”陈睿扬声道,“太平村的水车只是试验,过几日我就带人去沣河测量,给你们两个村子造几座更大的,保证能浇到村里的每块地!”
“真的?”刘老汉眼睛一亮,像是不信自己的耳朵。
“绝无戏言,我陈睿说的话也算数。”陈睿笑着点头,“不过你们得先做些准备:去终南山砍些结实的毛竹,截成两尺长的竹筒,一头留节一头开口;再选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到时候跟着工匠上工;家里有松木、藤条的,也都先预备着,算工钱抵扣。”
秦老汉这才肯起来,给陈睿作揖,身后的村民们更是欢呼起来,有人甚至朝着水车的方向磕头,嘴里念叨着“活菩萨”。
太平村的村民也跟着高兴,秦老汉拉着刘老汉的手笑道:“这下好了,往后咱们两村就都是‘水浇地’了,秋收时定要比一比,看谁的粟米麦子长得好!”
刘老汉咧着嘴笑:“比就比!不过得请郎君当个见证!”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河湾的水汽里,仿佛都飘着麦香。
到了午饭时分,刘老汉非要拉着众人去他家吃饭,说是家里的老婆子蒸了馒头,还杀了只下蛋的老母鸡。陈睿拗不过他,便带着张正堂等人跟着去了。
农家的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一大盆炖鸡汤,油花浮在表面,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还有些凉拌的野菜,清爽解腻。
刘家老婆子端上一摞白胖的馒头,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笑着说:“郎君别嫌弃,乡下人家没什么好东西。”
“婶子太客气了,这比酒楼的菜还香。”陈睿拿起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蓉娘,“快尝尝。”
张正堂早就饿了,抓起个馒头就着鸡汤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九,我得给你算笔账。”
他放下馒头,从怀里掏出个小账本,“这水车的木料花了十五贯,竹子、藤条三贯,工匠工钱二十贯,还有些零碎的铁器、麻绳,总共四十三贯出头。”
陈睿喝了口鸡汤,点点头:“知道了,不算多。”
“还不算多?”张正堂瞪圆了眼,“寻常农户一年的嚼用也就两贯钱,四十三贯够二十户人家过一年了!你这还只是座小的,往后要造大的,花费更厉害。”
陈睿笑了笑:“钱花了可以再挣,地里的粮食耽误了,可就补不回来了。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先垫上无妨。”
“你有多少积蓄?”张正堂追问,“皇上俸禄都还没发,封地的租子还没开始收,你那点家底经得住这么折腾?”
陈睿看向刘伯:“伯,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钱?”
刘伯放下筷子,扳着手指头算:“上次陛下赏的黄金百两,一直没动,按市价能兑九百多贯。还有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加起来约莫二十贯。”
张正堂大手一挥,“陈郎君要是缺钱,我这边随时能调。客栈和酒楼的收入,先给你支两百贯出来。”
陈睿有些动容:“行,伯父您那边能抽出来更好。”
“这有什么的。”张正堂满不在乎地说,“你为这两个村子费了多少心?我这点钱算什么?再说了,等水车造好了,地里收成多了,你这县子当得稳当,我跟着沾光的地方还多着呢!”
蓉娘在旁轻声红脸道:“我那里也有些积蓄,是以前攒下的,虽不多,也能凑个二三十贯。”
“不用,”陈睿笑着摆手,“伯父先支两百贯就行,应该够了。”他看向张正堂,“那就麻烦您了,先预支上半年的收益吧。”
张正堂立刻拍板:“没问题!下午回去我就去取来给你!”
解决了钱的事,陈睿心里踏实了不少,拿起个馒头慢慢吃着,开始盘算后续的规划:“太平村这边,河湾这座小水车先试运营几日,看看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然后在沣河下游再建一座大的,直径三丈,用三十二根竹筒,这样一左一右两座,差不多能浇完太平村的八百亩地。”
他用筷子在桌上画着简易地图:“草堂村地势高些,得在沣河上游建两座大的,轮盘要比太平村的更大,直径六丈,用四十根竹筒,再挖几条支渠,把水引到高处的田去。这样算下来,总共要再建三座大水车。”
李博在旁听得认真,忍不住问:“三座大水车,得多少花费?”
“小的四十三贯,大的大概七十贯一座。”陈睿算了算,“三座就是二百贯左右,杂七杂八的开销,两百贯应该够了。”
“两百贯……”李博咋舌,“陈县子真是大手笔!不过这钱花得值,等秋收时,这几个村子的收成至少能翻一倍,到时候税粮都能多收不少。”
秦老汉和刘老汉在旁听着,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秦老汉说:“县子爷放心,上工的汉子俺们都选好了,都是手脚勤快的,保证不偷懒!”
刘老汉也道:“毛竹俺们这就去砍,终南山里有的是,保管挑最粗最直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听说了水车的事,也跑来想求陈睿帮忙。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老汉,手里拿着个破碗,愁眉苦脸地说:“陈县子,您看俺们村,跟太平村就隔了条河,咋就没划成您的封地呢?要是俺们也有水车,去年就不会饿肚子了……”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附和道,“俺们村的地比太平村还好,就是缺水,要是能有水车,保证年年丰收!”
秦老汉见状,连忙护在陈身前:“你们别胡闹!陈县子的封地就这么大,哪能顾得过来所有村子?再说了,这水车是县子爷自己掏钱造的,又不是朝廷拨款,哪有那么多钱?”
陈睿看着他们期盼又失落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对那瘦高个老汉说:“你们村要是真需要水车,可以去司县衙报备。李大人说了,这水车要推广开,到时候朝廷会有补贴,或许不用你们自己掏多少钱。”
李博连忙点头:“没错!我回去就写折子,奏请陛下推广竹筒水车,到时候各县都能造,不光你们村,全关中的村子都能用上!”
那老汉还是有些失落,却也没再纠缠,只是望着太平村方向的水车,喃喃道:“还是太平村和草堂村命好啊……”
午饭过后,陈睿带着众人去沣河勘察地形。
站在河堤上望去,沣河的水面比太平河宽了不少,水流也更急,确实适合建大水车。
陈睿让杨铁信测量水流速度和河底深浅,自己则和李博讨论渠道路线,时不时在纸上画几笔。
蓉娘和刘伯在一旁整理带来的工具,张正堂则在跟两个村子的里正交代上工的注意事项,声音隔着河水传过来,带着股子干劲。
钱没了可以再挣,可当看到水流进干裂的土地,看到村民们脸上的笑,那种踏实感,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开工!”
陈睿朝着河岸的村民们扬声喊道,声音被风吹得很远,“三座大水车,现在就开始准备!”
河两岸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惊起了水鸟,扑棱棱地飞向金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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