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尤其是关乎事业转折的等待,总是显得格外漫长。接下来的七八天,李卫国几乎将鞣制池当成了第二个家。每天早晚,他都要亲自揭开木板,仔细观察皮张颜色的变化,用手感受皮板软硬度和韧性的细微转变,甚至将鞣液舀出一点,观察其浓度和澄澈度的变化。
张老爷子也来得更勤了,这位与皮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猎人,凭借着手感和嗅觉,就能判断出鞣制的进程。
“味儿对了,”他深吸一口池中散发出的、混合了草木清苦与皮革特有醇厚的气息,眯着眼道,“那股子生腥气快褪尽了,现在这味儿,才算是正经皮子该有的底子。”
李建国和赵老实等人,虽然不懂其中精妙,但看着李卫国和张老爷子日渐舒展的眉头,心中也充满了期待。整个收购点,仿佛都在为这批即将“出浴”的皮张,酝酿着一场无声的庆典。
终于,在浸泡了整整十五天后,张老爷子在一次仔细的检查后,用力拍了拍池沿,斩钉截铁地说道:“成了!火候到了!可以出池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褐色的池水。
出池的过程,再次变成了一项需要细心和技巧的活计。李卫国亲自带头,和李建国、赵老实等人,小心翼翼地将皮张从鞣液中一张张捞起。鞣制后的皮张变得沉重,入手是一种温润而充满弹性的质感,与之前僵硬、腥膻的生皮判若云泥。
清水被一桶桶提来,对出池的皮张进行反复的漂洗,洗去表面附着的多余鞣料和杂质。随着污水的流走,皮张的本色逐渐显露出来。那不再是生皮苍白或暗红的原始色调,而是一种柔和、均匀的浅棕色,带着天然植物鞣料赋予的独特温润光泽。皮面细腻,纹理清晰自然,仿佛被时光打磨过的古旧皮革,散发出一种低调而高级的质感。
“我的老天爷……”赵老实捏着一张漂洗后的野山羊皮,反复摩挲着,啧啧称奇,“这……这真是咱那批皮子?这手感,这颜色,比供销社卖的成品皮夹克料子也不差啊!”
李建国也拿起一张狼皮,用力扯了扯,皮板坚韧而富有弹性,没有丝毫僵硬感,脸上露出了憨厚而震惊的笑容:“软和!真软和!还这么有劲儿!”
张老爷子捋着胡须,脸上满是自豪:“这就是老祖宗的法子!看着慢,出来的东西,有魂儿!化学药水鞣得快,但那皮子死性,用久了容易裂、脆。咱这植物鞣的,越用越软,越用越亮,传几代人都行!”
李卫国没有说话,他拿起一张鞣制好的皮子,走到阳光下,仔细审视。皮张厚薄均匀,颜色透染一致,用手轻轻揉捏,感觉纤维紧密而充满活力。他用力向两边拉伸,皮子展现出极佳的延展性和回弹性,松开后迅速恢复原状,没有留下永久变形。他又用指甲在背面划了一下,只有一道浅痕,证明其耐磨度也相当不错。
完美!
尽管与他前世见过的最顶级的皮革还有差距,但以目前的条件和初次试验而言,这成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批皮张的品质,已经完全达到了国内中高档皮具原料的标准,甚至因其纯天然的特性,在某些方面更具独特优势。
更重要的是,它们完全符合苏晚晴信中提到的,那位外商陈先生对“天然、环保”皮料的要求!
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李卫国立刻开始下一步工作。出池漂洗后的皮张需要进行“陈化”和“整理”。他们找来了表面光滑的木板,将皮张展开,用刮板进一步挤刮掉多余水分,然后绷在木板上,放在阴凉通风处自然晾干。这个过程需要数天,期间还要定期喷水保湿,防止皮张干裂,并用手工进行拉软等整理,使皮性更加稳定、手感更加柔软。
与此同时,李卫国开始了秘密的样品准备。他从第一批鞣制成功的皮张中,精心挑选了几张品相最好、最具代表性的羊皮和狼皮,按照外商提供的尺寸要求,小心地裁剪下几块标准样品。他找来了干净的牛皮纸,将样品仔细包裹好,又用毛笔在一张信纸上,用中英文对照的方式,简要标注了皮张的种类、鞣制方法(植物鞣)、厚度等基本信息。
他没有在信中提到任何关于价格和具体数量的事情,只是表明这些是采用传统工艺鞣制的样品,供对方参考评估。他深知,在自身对出口流程和对方公司底细尚未完全摸清之前,保持谨慎和低调是必要的。
就在李卫国忙着准备样品,心中勾勒着通往国际市场的美好蓝图时,一片阴云,正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迅速向李家沟笼罩过来。
这天下午,王福根脸色铁青,脚步匆匆地找到了正在监督皮张晾晒的李卫国,将他拉到了一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卫国,出事了!”
李卫国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支书,怎么了?”
“刚接到公社紧急电话!”王福根喘了口气,“县里……县里要派联合调查组下来!明天就到!”
“调查组?”李卫国眉头紧锁,“调查什么?”
“说是……接到群众举报!”王福根的声音带着颤抖,“举报你……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秩序!非法占用集体土地!还有……偷税漏税!说得有鼻子有眼!”
李卫国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狠辣!这几项帽子,无论哪一项坐实了,都足以将他彻底打回原形,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群众举报?哪个群众?”李卫国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
“电话里没说具体是谁,但肯定是有人眼红,在背后捅刀子!”王福根急得直跺脚,“这可咋办?调查组明天就到!这……这要是……”
李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将此事与之前皮件厂断供、王股长的“提醒”联系了起来。这绝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套组合拳!对方先是切断下游销路,试图从经济上扼杀他,眼看新鞣制的皮张可能闯出新路,便立刻动用行政手段,准备进行毁灭性打击!
“支书,别慌。”李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切经营都有据可查,合法合规。土地是大队批准使用的,有手续。税务方面,我们尚未达到起征点,何来偷漏?至于投机倒把,我们响应政策,带动集体增收,省里都肯定过,何来扰乱市场?”
他每说一句,王福根的慌乱就减少一分。是啊,李卫国做事,向来规矩,账目清晰,手续齐全,这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可是……调查组下来,总要找麻烦的……”王福根依然担忧。
“让他们查!”李卫国目光锐利,“账本、合同、文件、用地手续,全部准备好。收购点的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让他们看。我们越坦然,他们越找不到把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而且,他们来得正好。我正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立刻进行了部署。让赵老实带人将收购点内外再次彻底清扫整理,所有货物、工具摆放整齐。让大哥李建国协助王福根,将所有的账本、单据、与供销社的联营意向书、大队关于用地批准的会议记录等文件,全部集中起来,分门别类,准备接受检查。同时,他严令所有队员,调查组问话时,务必实事求是,有一说一,不得夸大,也不得隐瞒。
整个李家沟,因为调查组即将到来的消息,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之中。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为李卫国担心的,也有少数之前因各种原因未能加入收购点而心存嫉妒的,暗中幸灾乐祸。
李卫国站在收购点的院子里,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一切,看着那些经过植物鞣制、正在自然陈化的、如同瑰宝般的皮张,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封已经写好、准备寄往省城样品包裹的地址。
外部的压力如同雷霆,即将轰然砸下。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股被激发到极致的斗志和冷静。他深知,这不仅是一场生存保卫战,更是一场正名之战!赢了,他将扫清障碍,真正海阔天空;输了,则可能万劫不复。
他抬头望向县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看到了那些隐藏在办公室后、操纵着这一切的黑手。
“来吧。”他在心中默念,“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大能耐。”
夜色,再次降临。李家沟的灯火,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也都要凝重。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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