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几日来,花千骨似乎因拂雪之事耗神过度,又或是季节交替引动了旧疾,她昏睡的时间愈发长了,偶尔醒来,眼神也涣散得厉害,连喂到唇边的药汁,都需要白子画耐心哄劝许久,才肯勉强吞咽数口。
她瘦得惊人,裹在厚厚的裘毯里,也只堪堪占去榻上一小片地方,腕骨伶仃得仿佛一折即断。
白子画心中的焦灼,如同暗火灼烧,无声却猛烈。他几乎不眠不休,仙力损耗过度,唇色泛白,眉宇间的倦色浓得化不开,却依旧强撑着,守在榻边。
这夜,月隐星沉,山风刮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花千骨又开始不安地辗转,额际沁出冷汗,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得几乎断绝。白子画照例握住她的手,将温和的仙力渡过去,试图安抚她躁动不安的魂魄。
起初,那力量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她更剧烈的颤抖。
就在白子画准备撤回仙力,另想他法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寒、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力量,猛地从花千骨体内反噬而出,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狠狠撞入白子画的经脉!
“唔!”
白子画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意味的气息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经脉如被冰锥刺穿,剧痛难当。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力量之中,竟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却绝不可能认错的——妖神之力!
是了,摩严以命换回的,是她的魂,是她的命,却未能彻底净化她曾承载的、属于妖神的那部分本源。这力量并未消失,只是在她魂魄重伤、记忆全失的情况下,陷入了最深沉的蛰伏。如今,或许是被他持续的仙力温养所触动,或许是因她自身状况恶化而失衡,竟在这一刻失控反噬!
白子画脸色瞬间煞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压下。他立刻运转全身仙力,试图将那阴寒暴戾的气息逼出体外。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猛烈冲撞,一者清正温和,一者阴冷毁灭。他的仙力虽本质更强,但此前损耗过巨,又猝然受袭,竟一时无法将那丝妖神之力完全压制。冰寒与灼痛交织,仿佛要将他的仙骨寸寸碾碎。
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握住花千骨的手却依旧稳固,未曾松开分毫。他不能松手,一旦松手,失控的妖神之力恐怕会首先摧毁她本就脆弱的魂魄!
花千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剧烈的冲突,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
白子画闭目凝神,不顾自身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将大部分仙力用于护住她的心脉与神魂,只分出小部分艰难地抵御、消磨着那反噬而来的阴寒之力。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妖神之力终于被他以更惨重的代价强行压下、暂时封存。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遍布经脉的、细密冰冷的裂痕,和几乎被掏空的身体。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退后一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涌出唇角,溅落在素白的前襟上,晕开刺目的红。
他急促地喘息着,看向榻上的花千骨。
她的挣扎已经平息,重新陷入沉睡,脸色却比他更加难看,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
白子画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衣襟上的血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原来,诅咒从未远离。
他不老不死,而她,即便重生,也依旧被过往的阴影缠绕。他们就像这两股在他体内冲撞的力量,注定相生相克,彼此折磨。
他用指尖,颤抖地拭去唇边的血迹。
目光再次投向榻上那抹微弱的存在时,只剩下更深、更绝望的执念。
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
至少,在她之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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