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反噬,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白子画强撑的平静之下。
代价是惨重的。他经脉受损,仙力几近枯竭,连维持竹舍的恒暖结界都变得勉强。清晨起身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扶着床柱,缓了许久,眼前才重新恢复清明。
榻上的花千骨依旧沉睡,呼吸微弱,但好在,那丝失控的妖神之力并未再次出现,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他心力交瘁下的幻觉。
可衣襟上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和体内无处不在、针扎般的隐痛,都在提醒他那残酷的真实。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计代价地持续用仙力温养她了。那不仅会加速他自己的崩溃,更可能再次引动她体内那不稳定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换一种方式。
他强撑着,清理了血迹,换了衣衫,走到院中。积雪消融了大半,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和顽强存活的草芽。他寻了些温和滋补的草药,又去溪边凿开薄冰,取了水,回到厨房。
生火,煎药。
这一次,他不再动用丝毫仙力去加速或提纯,只是如同最普通的山野凡人,守着陶罐,看着药汁在文火下翻滚,蒸腾出苦涩却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将药端到榻边,轻轻唤醒花千骨。
她睁开眼,眼神依旧是涣散的,带着浓重的倦意。看到递到唇边的药碗,她像前几日一样,下意识地蹙眉,抗拒地偏开头。
白子画没有像往常那样温言哄劝,或是强行渡入仙力助她吸收。他只是耐心地举着药勺,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小骨,听话,把药喝了。”
她不动,也不看他。
白子画沉默片刻,将药勺收回,自己先尝了一口那滚烫苦涩的药汁。然后,再次递到她唇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花千骨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看他平静无波的脸,似乎在理解这其中的含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微微张开了嘴。
白子画小心地将药勺喂入她口中。
她皱着眉,艰难地吞咽下去。
一勺,两勺……
整个过程极其缓慢,一碗药喂完,竟花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她几次抗拒,他都只是停下,耐心地等着,直到她再次愿意张口。
没有仙力辅助,药效来得慢,却也更为温和。喂完药,花千骨的额角渗出细汗,呼吸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一点点。
白子画用软巾替她擦汗,动作轻柔。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重复着同样的过程。煎药,喂药,守着她。不再轻易动用仙力,只是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照顾着她。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将她拘在室内。天气晴好时,他会抱着她到院中坐一会儿,让她晒晒太阳,看看那株她曾拂去积雪的老桃树。
他甚至开始教她一些更简单的事情。
比如,自己端着小小的玉杯喝水。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常常洒出水来,他便握着她的手,帮她稳住。
比如,辨认几种最常见的草药。他拿着草药在她鼻端让她闻,告诉她名字。她记不住,只是茫然地看着。
进展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徒劳。
但白子画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她笨拙地试图自己喝水,看着她对着他手中的草药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不再执着于她能否立刻好转,不再焦虑于那潜伏的危机。他只是做着眼前能做的一切,守着这具脆弱的躯壳里,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生机。
仿佛一个老农,在贫瘠的土地上,日复一日地耕耘,不问收获,只尽本分。
这一日午后,他正握着她的手,教她辨认一味安神的甘菊。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掌心里那朵干枯的小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忽然,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没有去拿那甘菊,而是轻轻碰了碰他微蹙的眉心。
白子画动作一顿。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药草的清苦气息。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痛……?”
白子画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他。
她感知到了他的不适,他那强压下的、遍布经脉的隐痛。
巨大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暖流同时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喉咙瞬间哽住。
他看着她纯净的、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眸,缓缓摇了摇头,将她那只微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不痛。”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宁,“师父不痛。”
阳光透过窗棂,将相握的两只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或许,希望本就不在遥远的将来,也不在恢弘的奇迹里。
它就在这笨拙的喂药间,在这无声的陪伴里,在这被她感知到的一丝痛楚,和她一个简单的疑问里。
微光虽弱,却已刺破沉沉雾霭。
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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