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言辙俯身,拾起了那片被小灰踩在爪下的竹简残片。
冰凉的竹片触及掌心,那八个字——【天地无主,名归众人】——竟陡然升起一缕温热,仿佛沉睡千年的意志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古镜微微一震,镜面之上,一行鎏金小字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神名交易”信号源锁定——城西旧书巷,频率与《名物志》同源】。
旧书巷。
那片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的老街,青石板路缝隙里都长出了青苔。
言辙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霭,望向那片城市的旧疤,心中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了,申屠残的力量来源,以及那些凭空出现的“神只”,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贩卖“名字”,将本该属于天地的尊号,变成了可以交易的货物。
而买主,那些贪婪的、绝望的、野心勃勃的人,正试图用这些借来的名字,把自己伪装成神!
“痴心妄想。”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嘲弄。
言辙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墨九娘。
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庭院之中,一袭黑衣,与晨光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落在言辙手中的竹简上,玉尺轻轻一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三百年前,我墨家先祖联合百家,斩断尘世与万神之名的联系,设下‘名讳之禁’,就是为了不让今日这种买卖出现。没想到,还是有人找到了空子。”
旧书巷深处,一家名为“字契斋”的铺子门扉半掩,仿佛一只假寐的凶兽,只露出一线幽暗的喉咙。
言辙换上一身朴素的布衣,收敛了所有气息,如一个最普通的寻书客,迈步而入。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与朽木混合的奇特气味。
书架顶天立地,上面塞满了泛黄的书页,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叠叠被胡乱捆扎起来的纸张。
诡异的是,每一页纸上,都似乎封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那些字迹若隐若现,充满了不祥的神秘感。
柜台后,一个身形枯槁的老掌柜正低头打着算盘,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浑浊得如同两口千年古井,深不见底。
“来买名的?还是来卖命的?”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言辙心中一凛,此人绝不简单。
他不动声色,目光在店内扫过,最终落在一本被单独放在柜台上的册子上,那册子封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镇宅真君名册》,标价处是一个刺眼的朱红数字:十万。
“这本,怎么说?”
老掌柜闻言,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露出满口黄牙:“好眼力。这‘镇宅真君’,原是城南一个卖菜的,老实本分。后来他儿子得了重病,没钱治,就来我这儿签了‘名契’,借‘镇宅真君’的神格三天,得了些香火钱。”
他顿了顿,浑浊的那肉身,早就凉透了。”
言辙的古镜再次震动,镜中浮现出两个冰冷的词条:【被质押之名】【灵魂滞留】。
他瞬间通透了。
所谓的“神格”,根本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能力,它是一种资格,一种以自身灵魂为抵押,从某个未知存在那里借来的……命!
夜色如墨,言辙再次潜入了字契斋。
他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禁制,来到那本《镇宅真君名册》前,缓缓伸出手,指尖上,【残卷】的气息一闪而逝,轻轻触碰在名册的封印上。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响起,言辙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倒流。
古镜触发了【记忆回放】!
镜中浮现出交易的场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手持一支猩红的毛笔,在一个满脸绝望的男人面前铺开一张符纸。
男人颤抖着报上自己的名字,黑袍人提笔写入。
咒语声响起,男人的头顶赫然浮现出【雷公怒目】的词条,刹那间,屋外电闪雷鸣,他竟真的获得了呼风唤雨之力!
然而,当他狂喜地感受着这股力量时,交易结束的时刻到了。
镜中画面一转,那人面目狰狞,七窍之中同时涌出黑血,他痛苦地嘶吼着,眼睁睁看着契约上自己的名字如被火烧般迅速褪色,最终化为一缕灰烬,随风飘散。
言辙猛然从回溯中惊醒,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他终于看清了这交易的本质:所谓“神名”,就是一场以自我存在为抵押,饮鸩止渴的高利贷!
出卖名字,换取力量,最终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他不敢再深入探究,只是飞快地从一本契约册上拓印下一小块残角,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撤离,异变陡生!
哗啦啦——
店内所有的书页,成千上万张泛黄的纸张,突然无风自动,如同被惊醒的蝙蝠群,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每一页纸上的光晕都亮了起来,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他!
“字纸有灵”,他惊动了这些被契约束缚的亡魂!
“蠢货!”
一声清叱,窗户应声而碎。
墨九娘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入,手中玉尺凌空一挥,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镇住了所有躁动的书页。
“你碰了‘死契’,这些东西已经把你当成新的债主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扭曲的黑影猛地从一个巨大的书架后扑出,那竟是一个被契约彻底吞噬、只剩下执念的“前债主”残魂。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人形,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吼,直扑言辙而来:“还——我——名——字!”
言辙心神剧震,急忙后退。
在生死关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一缕【焚心之焰】注入脚下的地面,同时,心中默念,叠加了【真实】的权能!
金色的火焰并非向上燃烧,而是如水波般沿着地面蔓延开来。
火焰之中,竟浮现出那个残魂生前的记忆片段:他曾是一名受人尊敬的教师,为了救治患上绝症的爱子,走投无路之下,签下了《财神附体卷》的契约。
如今,他的魂魄被永远锁在纸上,日夜承受着香火愿力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扑来的残魂触碰到火焰,动作猛地一滞。
它看到了自己的过往,感受到了那份遗忘的初心。
尖利的嘶吼化为一声解脱般的悠长叹息,扭曲的黑影在火焰中缓缓消散,归于虚无。
言辙胸口的古镜再次浮现提示:【字债回响——每一份强加之名,皆有原主之痛反噬】。
归途的路上,夜风冰冷。
言辙将那块拓印下来的契约残角浸入一瓶墨九娘给的“褪神水”中。
只见那纸上的金色篆文竟像是活过来的虫子一般,在水中疯狂挣扎、扭曲,最终不甘地化为一滩漆黑的墨水,散发出阵阵恶臭。
当他们回到小巷入口时,却发现字契斋的老掌柜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店外等他。
老掌柜将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里面是细腻如尘的灰色粉末。
“这是‘断名灰’。想查那个‘九幽会’,就得用‘无名者’的身份去。你的名字越响,身上的因果越重,就越进不了他们的门。”
言辙接过布包,入手冰凉。
他沉吟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映在水洼中的倒影,古镜的词条【凡人之眼】在他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他忽然笑了,笑意中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和决绝。
次日清晨,旧书巷那面最显眼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崭新的告示,白纸黑字,笔锋锐利如刀:
【收‘神名’,换‘真名’。一契换一命,不签死契。】
告示的落款处,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而在巷子最深、最阴暗的角落里,一双没有丝毫情感的灰白色眼瞳,正透过层层阴影,死死地盯着那张迎风微动的纸。
那是申屠残存的意识,它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却在用这最后的方式,向某个未知的存在,传递着一个无声的讯号。
言辙站在庭院中,将那包“断名灰”倒在掌心。
他抬起手,准备将这冰冷的粉末抹上自己的脸,彻底隐去“言辙”这个名字的存在。
然而,他的手却在距离面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想起了老掌柜的话——“名字越响,越进不了他们的门。”
那么,如果用一个比“言辙”更响亮、更古老、更让九幽会都为之忌惮的名字呢?
他缓缓放下手,目光穿透院墙,仿佛看到了那张贴在巷口的告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不需要藏起来,他要做的,是换一个更大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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