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穿过礼堂穹顶的破洞,照亮了无数纷飞的残契。
每一张泛黄的纸片,每一块破碎的信物,都像是一只只断翅的蝴蝶,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哀嚎。
它们盘旋、飞舞,最终汇聚于中央高台那道孤绝的身影之上。
无契者立于“言契碑”的残骸,脚下是被利刃刮去所有文字的石面,唯余一道深可见骨的刻痕,仿佛是这世间所有信任的唯一墓志铭。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动。
嗡——!
整座礼堂的断契文书应声而动,如受召的亡魂,疯狂旋转。
月光下,每一张残卷之上,都渐渐浮现出三个猩红如血的大字——【我不信】!
这三个字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刺骨的怨毒与冰冷的绝望,化作无形的声浪,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小结脸色煞白,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编织多年的绳结,那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信念的象征。
然而,就在她指尖用力的一刹那,“啪”的一声脆响,绳结毫无征兆地应声崩断!
断裂的绳股散开,如枯死的藤蔓。
在小结惊骇的显影视野中,那断裂之处,竟凭空浮现出一行微如蚁足的词条:【朋友会走】。
冰冷的现实化作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坚强。
与此同时,言辙猛地单膝蹲下,右手掌心那枚玄奥的“锚印”重重按在龟裂的地砖之上。
一股远比断契文书更深沉、更厚重的怨念,如沉寂亿万年的暗流,顺着地脉疯狂涌入他的感知。
那不是空洞的“不信”,而是被利刃反复凌迟后,连喊痛都无法发出的麻木。
是无数“被背叛者”的灵魂被深埋于此,他们的执念在地底凝结成了化不开的怨石。
他们并非生来不信,而是被信任伤得太深,深到连再次伸出手的勇气都被彻底剥夺。
“听到了吗?”无契者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仿佛在审判一个天真的孩童,“你织链十年,妄图连接世间万物,可曾问过他们,愿不愿被你这虚伪的光芒所束缚?”
他脚下的断碑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你的共信之链,不过是你用‘善意’这件华丽外衣,为他们披上的一条寄生藤!你给予他们一丝温暖,却也夺走了他们独自舔舐伤口的权利!”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臂,断碑残片应声而起!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纹从中激射而出,那是由纯粹的“不信”之力凝聚而成的“无契之纹”,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不偏不倚,直刺言辙按在地上的右掌掌心——那里,正是“共信之链”的核心符文所在!
这一击,快如闪电,狠如毒蝎,旨在从根源上摧毁言辙的道!
然而,面对这足以湮灭一切信任的攻击,言辙竟不闪不避。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道黑纹,仿佛在迎接一场迟来的宿命。
躲?为何要躲?这正是他要寻的“答案”!
嗤啦——!
黑纹精准地切入掌心,没有鲜血飞溅,却有比任何酷刑都剧烈的痛苦瞬间爆发。
那感觉,仿佛是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之上,每一寸神经都在疯狂尖叫。
言辙掌心的金色符文,那象征着“连接”与“信任”的核心,在黑纹的侵蚀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崩裂!
剧痛如山崩海啸,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言辙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但他非但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燃起一股悍然的烈焰。
就是现在!
他猛地抬起左手,狠狠咬破食指指尖,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
趁着掌心符文彻底崩碎前的最后一息,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那纵横交错的裂痕之上,闪电般画下一道逆行的符文!
以“偿印”为引,以自身精血为祭!
“你想断,我便让你断得更彻底!”言辙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随着逆纹的完成,奇迹发生了。
那些被“无契之纹”斩断的、本应消散的金色光丝,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竟主动缠绕、纠结,以言辙的血符为核心,编织成一个崭新的、结构更为复杂的绳结。
刹那间,万丈金光自他掌心的裂痕中迸发而出,非但没有丝毫衰弱,反而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
礼堂内盘旋的所有残卷文书齐齐一颤。
在小结的显影视野中,那个由言辙鲜血和碎光凝成的结,竟如一颗活物的心脏般开始搏动。
它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四周弥漫的、那些属于“被背叛者”的怨念,一丝丝、一缕缕地吸入其中,化为自身成长的养料。
一个“网结”的雏形,在毁灭与新生中悍然诞生!
“你……”无契者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
就在这时,一道沉默的身影从礼堂最深的阴影中走出。
裂匠面无表情,手中托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
刀身灰暗无光,仿佛是由上百张烧成灰的断契熔铸而成,看不出丝毫锋利。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柄刀的刃口,虽不伤人,却可“割断虚言”。
他将短刀递到言辙面前。
言辙接过刀,冰冷的触感从刀柄传来,仿佛握住了无数逝去的誓言。
但他并没有像任何人预料的那样,将刀锋指向高台上的无契者。
他反手一转,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用那柄可以“割断虚言”的刀,狠狠划向自己的心口!
衣衫破裂,刀锋却未入肉,而是从他胸口的皮肤上,撕下了一片烙印般的“共信之链”的虚影符文。
那符文离体之后,依旧金光闪烁,充满了坚韧的连接之力。
几乎在同时,一直侍立在旁的断娘点燃了身前的火盆,幽蓝色的火焰无声跳跃。
言辙手腕一抖,将那片承载着他部分信念的符文,毅然决然地投入了火盆之中。
“你撕契,我烧信。”他抬起头,直视着无契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礼堂,“可你错了。信任,从来都不是一张纸、一句话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火盆中被火焰舔舐的金色符文,一字一句地说道:“火里烧不尽的,才是真信。”
轰——!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火盆中的幽蓝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火柱,瞬间照亮了礼堂的四壁。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墙壁上那些挂了千百年的断契文书,那些浸透了怨恨与绝望的残片,在火光的映照下,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那猩红的【我不信】三个字,开始褪色、重组,最终化为了带着一丝悲伤与追忆的——【我曾信】。
而另一些写着【你骗我】的血书,字迹扭曲蠕动,最终变成了一句带着卑微祈求的——【我还想信】。
从彻底的否定,到追忆过往;从怨毒的指控,到袒露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渴望。
整个断契之墟的根基,在这一刻被言辙悍然动摇!
“不……不可能!”无契者瞳孔骤然紧缩,脚下的断碑发出剧烈的嗡鸣,仿佛在抗拒着这股新生的力量。
他所构建的、以绝对不信为基石的世界,出现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言辙静静立于火前,任由烈焰的光芒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他摊开双手,掌心的裂痕依旧狰狞可怖,却不再是毁灭的象征,反而像扎根于绝境的古树年轮,充满了百折不挠的坚韧。
他脑海中,沉寂的残卷金光暴涨,一行全新的星图之纹缓缓浮现:
“裂而愈,断而生。”
也就在这一刻,随着无数断契的“心意”逆转,整座礼堂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
高台之后,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阵沉重而古老的金属摩擦声。
咔……咔嚓……
一条条锈迹斑斑、却闪烁着本源符文的巨大锁链,缓缓从虚空中浮现。
它们层层叠叠,共同封印着一个难以言喻的存在——那正是被历代无契者联手镇压于此的,“言契本源”!
本源的气息一经泄露,整个断契之墟的怨念都为之沸腾,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无契者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死死盯着那浮现的锁链,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惮:“你要唤醒它?疯子!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言辙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道被封印的本源。
他知道,要重塑信任,就必须直面最深的背叛。
他抬起脚,向着那片黑暗,向着那被锁链封印的本源,迈出了第一步。
随着他脚步的落下,前方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条由无数破碎记忆光影构成的幽深走廊,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那不是通往本源的物理路径,而是一条……必须用灵魂去跋涉的,埋葬了无数谎言与背叛的记忆之道。
无契者看着那条幽廊的入口,忽然冷笑起来:“想触碰本源?先走过‘断契回廊’再说吧。那里,有这世间最刻骨铭心的背叛在等着你。祝你好运,别在第一步,就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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