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瑶在小桃和小荷的搀扶下，慢慢从净房出来。
虽然只是几步路，却让她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冬日清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寒梅的凛冽气息。
“小姐，外头冷，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吧？”
小桃担忧地劝道，将林星瑶身上的狐裘又裹紧了些。
“没事，就站一小会儿，透透气。”
林星瑶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你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冻不着。能再看到这天，闻到这空气……真好。”
她心中感慨万千。
我这条命，还真是够硬的……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中毒濒死，再到这次中蛊昏迷两月，竟然都挺过来了。
小桃见她坚持，也不再勉强，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看着林星瑶苍白的侧脸，忍不住絮叨起来。
“小姐，您昏迷这些日子，可把王爷急坏了！您是没看见，王爷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着您，每日亲自给您擦身、按摩手脚，就怕您躺久了血脉不通。连军营和衙门都很少去了，皇上那边……好像都有些微词了……”
小桃说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旁的小荷听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林星瑶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轻声问道：“小荷，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小桃心直口快，推了推小荷。
“哎呀，你就说吧！我主子人最好了，不会怪你的！”
小荷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姑娘，奴婢……奴婢也是听宫里相熟的太监们私下嚼舌根……说……说太子殿下他……这段日子，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林星瑶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小荷：“太子殿下？他……怎么了？”
小荷斟酌着词句，继续说道。
“他们说太子殿下以前性子最是温和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可自从您出事后，殿下就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还特别容易动怒。前些天，皇后娘娘召见殿下，好像，好像是劝殿下，对你不必……不必太过耗费心神……结果，殿下他竟然当场就发了很大的脾气，把茶盏都摔了！把皇后娘娘都惊住了！宫里的老人都说，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发那么大的火……”
林星瑶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承渊……摔了茶盏？在皇后面前？
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她的印象里，谢承渊永远是那个温润如玉、隐忍克制、将一切情绪都完美掩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太子。
他怎么会……
是因为我吗？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急切和不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瑶瑶！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林星瑶回头，只见谢承霄已经刮干净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常服，整个人清爽利落，更显英挺。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眉头紧锁，二话不说，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语气带着责备。
“胡闹！刚醒过来，身子这么虚，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再染上风寒怎么办？！”
林星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我就是想透透气……没事的……”
“透气在屋里开窗就行！用得着跑出来吹风？”
谢承霄根本不听她的辩解，抱着她径直往屋里走，语气霸道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休养！别让我担心！”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回到温暖的内室，谢承霄小心地将林星瑶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这时，侍女也端来了刚煎好的、黑乎乎的中药。浓重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星瑶看着那碗药，小脸皱成了一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最怕喝中药了。
谢承霄看着她那副畏缩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接过药碗，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搅动，试图让药凉得快些，语气却不容置疑。
“乖，把药喝了。陈太医说了，你身子亏空得厉害，必须好好调理。”
正当林星瑶对着那碗药发愁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谢承渊提着一个细长的锦盒，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谢承霄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林星瑶则苦着脸看着药，这画面让他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温润的笑容。
他走到床前，将锦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柔声道：“瑶瑶，你看，我把画带来了。”
他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一卷保存完好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纸上，一个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少女正倚窗而立。
眉眼灵动，不是林星瑶又是谁。
正是谢承渊口中那幅“最后一幅”画像。
林星瑶的目光落在画上，微微一怔。
画中人的神态、眉眼，甚至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都和她记忆深处，在十五岁谢承渊书房里的那段时光完美重合。
只是……这画卷的边角处，明显有些磨损，纸张也显得有些陈旧，仿佛被人反复摩挲观看过无数次，形成了一层温润的“包浆”。
谢承渊见林星瑶盯着画卷边缘看，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这些年……我时常拿出来看看……所以……”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四年，他就是靠着这幅画像，度日如年。
林星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她抬起头，看向谢承渊。
他的眼神温柔依旧，却比记忆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多了太多沉重和沧桑。
“现在好了，”谢承渊深深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上的手。
“再也不用……只对着画像思念了。”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仿佛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一旁的谢承霄，看着那幅明显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画像，又看看谢承渊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第一次没有出声打断或表现出不耐，只是沉默地看着。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谢承渊这两个月来的失态和变化。
四年……对着画像思念一个人……那是什么滋味？
他无法想象。
光是这两个月的守候和恐惧，就已经让他备受煎熬。
谢承渊这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时，林星瑶终于还是在谢承霄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一大碗苦药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差点吐出来。
谢承霄眼疾手快，立刻递上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稍稍冲淡了苦味。
也许是药力发作，也许是身体实在太虚弱，强烈的困意很快袭来。
林星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谢承渊见状，眼中柔情更甚，他轻轻抽回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困了就睡吧，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谢承霄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伸手，将她脚边的被子又仔细掖了掖，确保没有一丝缝隙透风。
林星瑶看着守在床边的两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和一丝淡淡的酸楚。
她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眼睛，在药力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两个身份尊贵、性格迥异的男人，一坐一站，守在她的床前，目光都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各怀心事，却共享着同一份失而复得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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