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未至,京郊驿道上马蹄如雷。
小德子滚落下马,手中密报被夜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跪在沈知微车驾前,声音发颤:“掌医监……西北急报!三营七名将士,接连暴毙——皆是在梦中抽搐而亡,耳道溢血如泪!军中医正孙景和焚香祷告,说……说是‘鬼妻索命,阴气入脑’!”
车厢内灯火微晃,映着沈知微半边清冷侧脸。
她指尖轻叩膝上宫尺,纹丝不动。
“朝廷如何处置?”
“已拟旨派兵屠村!”小德子咬牙,“要杀尽附近牧民,以儆效尤!”
车帘猛地掀开。
寒风灌入,吹得她麻衣翻飞,眼中却燃起一道锐光。
“荒谬。”她一字落地,如刀斩绳,“若真是邪祟,杀百姓何用?若非邪祟,便是枉造杀孽。这七人死得蹊跷,颅内出血却不破皮,分明是内损而非外伤。你们不查病因,反倒迁怒无辜,是要用千百条命去填一个解不开的谜?”
她跃下车辕,身影挺直如刃,直面赶来传令的兵部使者:“我请行。”
众人愕然。
她是宫中医官,非战将,非钦差,更无勘乱之权。
可她站在这里,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信鬼神,只信证据。三具新尸尚在营中,我要亲自验看。若真有‘鬼妻’,也得让我瞧瞧她是从哪条经络钻进人脑的。”
使者欲驳,却被谢玄缓缓抬手止住。
他自暗处走来,黑袍垂地,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霜的刀锋。
他凝视沈知微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道密令,递向她。
“可查。”他声音低哑,“不可激变。若事危——我亲至。”
四目相对,无声交锋。她接过密令,指尖与他擦过一瞬,冰凉如铁。
次日黄昏,边营大帐。
油灯昏黄,三具尸体并列于草席之上。
死者面色青灰,七窍闭合,唯两耳外缘残留暗红血渍,状若流泪。
随行太医温仲言屏息靠近:“这……确实是‘泣血症’古籍所载,多为冤魂缠身所致……”
“胡说。”沈知微蹲下身,戴上细麻手套——这是她特制的无菌防护,旁人不解其意,只当怪癖。
她以银镊轻轻拨开死者耳廓,借灯光细察耳道深处。
随即取出放大镜片(由宫尺能量折射而成),贴于眼底。
视野骤然清晰。
颞骨表面,极细微的放射状裂痕如蛛网蔓延,深入颅腔。
脑组织切面虽未暴露,但从外部压痕判断,呈现典型弥漫性出血,且集中在听觉中枢区域。
“不是中毒,不是疫病。”她低声自语,“是震荡。”
温仲言怔住:“震荡?”
“某种极高频声波,穿透颅骨,直接破坏听觉神经与边缘系统,引发癫痫样抽搐、血压骤升、脑血管破裂。”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帐篷四壁,“问题在于——什么声音,能杀人于无形?又为何偏偏在子时?”
她取出宫尺,启动共振感应模式,将其缓缓贴近一名死者耳道口。
刹那间,血晶泛起幽蓝涟漪,筛网层浮现出断续波形图——尖锐、密集、规律重复。
“频率……一万八千赫兹。”她瞳孔微缩,“超出了常人听觉极限。这不是人能听见的声音,却是能致死的刀。”
帐外忽起骚动。
赵铁山闯进来,盔甲带血,眼神复杂:“掌医监,牧村那边……不敢见官。但有个老东西站在坡上,一直盯着你。”
沈知微披衣而出。
斜坡高处,枯草摇曳。
一名独目老者立于残阳之下,右眼覆布,唇间横穿一支乌黑骨笛,笛身刻满扭曲符文,似由人骨打磨而成。
他身形佝偻,却脊背如弓,目光如炬,遥遥指向她,口中吐出古老音节,悲怆如咒。
通译战栗不敢全译,只结巴道:“他……他说‘女气污山,天雷必降’……还说……我们拆了祖庙,现在又要毁他们的魂……”
赵铁山低声道:“乌兰扎布,部落巫祝长老。他儿子三年前死在修陵工地上,尸体都没能带回。自从义庄那事之后,他就日夜守在这儿,吹那支笛子,说是在‘唤魂归山’。”
沈知微静静望着他。
那不是凶戾,是绝望。一种信仰崩塌前最后的嘶吼。
她没有下令拘捕,也没有退让。
只是从药匣中取出三个密封药包——含抗菌粉、镇痛膏与安神散,亲手放在坡脚石台上。
然后抬头,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要听那笛声。”
老者浑身一震,骨笛几乎脱唇。
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当晚暴雨将至,天地闷沉。
营地中,温仲言正在整理空气样本,忽然抬头:“掌医监,风向图出来了——每日子时前后,西北方气流经两座断崖形成涡旋,声波可能在此聚焦!岩壁质地坚硬,反射率极高,若是持续高频震动……完全可能产生共振效应!”
沈知微立于帐门,望向远处黑黢黢的禁山。
那里云雾缭绕,仿佛藏着千年的秘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宫尺,血晶仍残留着那诡异波形的余晖,微微跳动,如同心跳。
“不是鬼妻索命。”她喃喃道,“是有人,用声音杀了他们。”
雨点开始落下,敲打帐篷如鼓。
她披上蓑衣,独自走向山脚。
宫尺裹上油布,紧紧贴在耳际。
宫尺裹着油布,紧紧贴在耳侧——不是为了听雨,而是捕捉那即将撕裂夜空的声音。
子时三刻,来了。
一声尖啸自山顶炸开,穿透风雨,直贯颅脑。
那不是风,不是兽,更像是千万条灵魂被活生生抽离躯壳时发出的哀嚎。
温仲言所说的“鬼妻索命”,或许便是由此而生的梦魇传说。
可沈知微知道——这是声波。
高频、精准、蓄意为之。
就在那啸音响起的刹那,宫尺血晶猛然一震,幽蓝光芒自缝隙中迸射而出。
她还未及反应,眼前竟浮现出一片幻影:
荒原之上,篝火熊熊。
一群披发赤足的女子围坐成圈,手中鼓槌敲击着由人骨制成的圆鼓,节奏诡异而规律。
她们口中吟唱着无字之歌,眼神空洞却又炽烈。
更令她心神俱裂的是——那鼓点的频率波形,竟与尸检中死者脑内出血区域的神经震荡曲线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
这是应用。
她的呼吸骤然凝滞,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幻影中,一名女子缓缓侧脸,火光映出她清瘦的轮廓——那一瞬间,沈知微脑中轰然炸响母亲笔记本里的一页插图:“声疗试验员·编号7”——那个曾记录“低频共振缓解产痛”的研究手稿旁,赫然画着同样的侧颜!
母亲……不仅研究地脉与妊络,连“声音致幻”也早已涉足。
而今这骨笛招魂、以音杀人的邪术,不过是她未竟理论的扭曲遗毒?
被谁窃取?
又被谁用来操控人心、制造恐慌?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山顶忽然传来凄厉哭喊。
“唔——唔!”声音被布堵住,却透出极致惊恐。
沈知微猛地抬头——闪电划破长空,照亮石台上一幕骇人景象:一名少女被五花大绑,发丝凌乱覆面,唇间塞布,双手反缚于古老祭坛之上。
她双目圆睁,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而下。
是苏媂。
乌兰扎布立于高台,独目仰望苍穹,骨笛横于唇间,正欲再吹。
他嘶声高呼,古语铿锵如咒:“以静女之魂,镇女祸之源!山灵不宁,皆因外族破土、妇人掌尺!唯献纯魂,方可平怒!”
沈知微瞳孔骤缩。
他们要杀她,用一场“祭祀”来掩盖真相,将暴毙归咎于“女医污山”。
不能再等了。
她腾身跃起,踩着湿滑岩阶疾冲而上,厉喝如刃:“住手!你唤的是魂,杀的却是人命!”
乌兰扎布猛回首,骨笛离唇,眼中怒火滔天。
数名壮汉从暗处扑出,将她重重按倒在地,膝盖压肩,手臂反拧。
泥水灌入口鼻,她却不挣扎,也不呼救,只奋力举起宫尺,直指骨笛方向,声音冷如铁铸:
“你说这笛能通灵?好!那你告诉我——它为何能让七名将士脑内出血、耳道溢血?你说是山神震怒,可我验过尸体,那是高频震荡撕裂听觉中枢!不是鬼神,是杀人凶器!”
话音未落,一道惨白闪电当空劈落,正照在她手中宫尺之上。
血晶嗡鸣震颤,死亡波形再次浮现,幽蓝光影映亮整座祭坛——如同天地亲自作证,将科学的锋芒刺入迷信最深的黑幕。
乌兰扎布身形剧震,第一次露出迟疑。
而沈知微在雨中仰首,浑身狼狈,目光却如炬:“你要祭山,我不拦。但若再有一人因此而死——我就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这支笛子,是怎么把人活活‘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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