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日子还没定下，都察院那位以“风闻奏事”出名的刘御史，果然如同钱谦预料的那般，揣着几分“偶然得知”的密报，在一次小范围的朝议后，凑到了皇帝近前。
“陛下，”刘御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臣近日听闻一些关于七殿下在寒渊州时的旧事，心中不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禀报陛下知晓。”
病榻上的皇帝半阖着眼，声音虚弱：“讲。”
“听闻七殿下在寒渊州时，与当地一陈姓豪商过往甚密。”
“那商人名下产业众多，涉及边贸、粮草……”
“七殿下曾多次出入其府邸，甚至动用过亲卫为其商队护航。”
“这……虽说殿下可能是一片公心，为了边镇稳定，但毕竟瓜田李下，容易引人非议啊。”
“如今殿下又主理刑部，正在查办要案，臣恐有人借此生事，污了殿下清誉……”刘御史说得委婉，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宇文玥与商贾勾结，可能涉及利益输送。
皇帝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站在下方、神色不变的宇文玥，又看了看垂首不语，嘴角却隐含一丝得瑟的钱谦，心中明镜似的。
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但这消息就像滴入油锅的水，瞬间在朝堂上下炸开了。
七皇子与边镇豪商关系匪浅！
这可比一桩五年前的妓女命案更能吸引眼球，也更具有政治杀伤力。
裕祥楼内，陈维很快收到了风声。
他正与宇文玥对坐饮茶，听完手下汇报，他放下茶杯，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钱谦的反击来了，速度不慢。”
宇文玥眉宇间带着一丝冷意：“意料之中。他想把水搅浑，拖我下水。”
“你打算如何应对？”陈维问。这指控看似空泛，但若深究起来，确实麻烦。”
“他与宇文玥在寒渊州的交往并非秘密，商队护航也确有此事，虽是为公，却难堵悠悠众口。
宇文玥正要开口，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得到允许后，苏晚晴端着一碟新做的点心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略带几分慵懒的笑容。
“两位爷谈什么呢？脸色这么凝重。”她将点心放在桌上，很自然地坐到了一旁。
宇文玥和陈维对视一眼，并未隐瞒，将朝堂上的风波简单说了。
苏晚晴听完，拈起一块杏仁酥，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眨眨眼：“就这？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
陈维看向她：“苏姑娘有何高见？”
苏晚晴拍拍手上的碎屑，笑道：“高见谈不上。”
“不过呢，这刘御史不是喜欢‘风闻奏事’吗？”
“他闻他的，咱们也可以让别人闻点别的嘛。”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钱家那位三少爷，最近不是被禁足，憋得慌吗？”
“我听说啊，他为了压下当年那件事，前前后后花的银子，还了去了。”
“不仅打点衙门，封口知情人，还赔给了芸娘远房亲戚一大笔钱，名义上是‘抚恤’，实则就是买他们闭嘴。”
“这些银子，来路可未必都干净吧？首辅大人一年俸禄才多少？”
宇文玥和陈维眼中同时闪过一道精光！
对啊，攻守易形！
既然钱谦想用“结交商贾”来模糊焦点，那他们就反击一个更直接、更致命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以及为子脱罪、贿赂官府！
这比空泛的“勾结”指控，更容易找到实证，也更能动摇钱谦的根本！
“苏姑娘此言，甚妙。”宇文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陈维也微微颔首：“钱宝坤挥霍无度，钱谦虽表面清廉，但暗中产业不少，贴补他这个儿子不在少数。”
“顺着银钱流向去查，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苏晚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而且啊，咱们可以帮那位刘御史‘闻’得更具体点。”
“比如，当年具体是经手了哪些衙役、师爷？封口费给了多少？”
“钱是从哪个钱庄、以什么名目流出去的？这些细节，‘风闻’起来才够劲爆嘛！”
她这话的意思，是要主动散播更详细的、直指核心的流言，逼得钱谦不得不花费更大精力去扑火，也为宇文玥这边的调查指明方向。
宇文玥看着苏晚晴，心中有些讶异。
这位小嫂子，看似不拘小节，有时甚至有些跳脱，但每每在关键时刻，总能提出些一针见血、剑走偏锋的主意。
“此事……”宇文玥沉吟道，“需要做得隐秘，不能让人抓到是我们散播的消息。”
苏晚晴拍拍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放心，这事儿我在行。”
“保管让流言像自己长腿一样，悄无声息地传遍该传的地方，还查不到源头。”
她空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小道具，正好派上用场。
陈维补充道：“我会让人暗中梳理钱家这几年的明暗产业和大的银钱往来，看看能否找到与当年之事有关的线索。”
分工明确，反击的号角悄然吹响。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的流言风向悄然转变。
关于七皇子与商贾交往的事情依旧有人议论，但更多细节丰富、有鼻子有眼的“风闻”开始在某些特定的茶楼、酒肆间流传。
“听说了吗？钱家三少当年为了摆平那妓女的案子，光是给顺天府尹师爷的谢礼，就这个数！”有人神秘兮兮地比划着。
“何止啊！芸娘家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如今都在南边置了宅子买了地，哪来的钱？”
“啧啧，首辅大人真是爱子心切啊，这得砸进去多少雪花银？怕不是把他老家那些铺子十年的出息都填进去了吧？”
这些流言如同细密的针，精准地扎向钱谦最疼的地方。
钱谦府内，气氛更加压抑。
钱宝坤被看得更紧，几乎与外界隔绝。
钱谦本人则频繁召见心腹，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被动，不仅要应对宇文玥那边正儿八经的三司会审调查，还要分神应付这些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流言，更要命的是，这些流言很多都触及了真实的核心！
他试图追查流言源头，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找不到明确的指向。
而宇文玥这边，在苏晚晴“无意”间提供的某些“灵感”指引下，和陈维暗中梳理出的线索配合，调查进展顺利了不少。
他们锁定了几名当年可能收受了好处的底层官吏和衙役，虽然时过境迁，但只要找到突破口，就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七皇子宇文玥，这个回京不久，一度被认为只是来镀金的年轻皇子，以其精准老辣的反击，向所有人展示了不容小觑的手腕和魄力。
他与首辅钱谦的这场较量，胜负的天平，正在微妙地发生着倾斜。
而躲在暗处推波助澜的苏晚晴，则深藏功与名，继续乐呵呵地经营着她的“金玉满堂”，偶尔抬头看看这京城的风云变幻，如同在看一场与自己有关又似乎无关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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