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扰,灾患隐忧
暮春时分,轻柔的微风宛如灵动的仙子,携着如雪的槐花瓣,悠悠地拂过平阳城那古朴的夯土城墙。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诗笺,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城中的各个角落。此时,放勋正专注地蹲在粮仓后的田埂上,双眼紧紧盯着新麦破土而出的嫩绿嫩芽。他身着朴素的葛布衣裳,上面星星点点地沾着劳作时留下的泥点,仿佛是大地给予他的独特勋章。草鞋的麻绳断了半截,随意地耷拉着,却丝毫未减他专注的神情。若不是腰间那枚象征邦主身份的玉琮,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任谁都会将他误认成一位平凡的农人,沉醉于田间地头的质朴生活。
“邦主!”内侍一路气喘吁吁地奔来,脚步急促而慌乱,手中紧握着的木简险些不慎滑落进泥地之中。“共工氏遣人来报,濮水又决堤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田埂间原本的宁静。
放勋缓缓直起身来,下意识地用指节轻轻摩挲着玉琮上精美的云雷纹。这已经是共工氏三个月内第三次上报水患灾情了,每一次都称堤坝被洪水无情冲垮。然而,放勋清楚地记得,就在去年,刚刚征调了万民对堤坝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加固。他不禁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随后,他转头望向田埂尽头那片郁郁葱葱的桑林,只见一位身着粗麻短打的老者正稳稳地蹲在树下,全神贯注地编着竹筐。竹篾在他的膝间如灵动的活物般穿梭翻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后稷,”放勋提高声音,向着老者扬声问道,“你说濮水的堤坝,当真就经受不住洪水的冲击吗?”
后稷闻声抬起头,额角那深深的皱纹里,还隐隐嵌着去年秋收时残留的麦糠,那是辛勤劳作留下的痕迹。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筐,伸手从桑树上摘下一片嫩绿的叶子,缓缓说道:“邦主还记得前年洛水泛滥的事吗?当时共工氏同样宣称堤坝毁于洪水,可后来伯益前去勘察,却发现是堤坝的根基被白蚁蛀空了。”
方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共工氏作为先君留下的旧臣,执掌水利事务已然多年,然而近年来,其治下灾祸却频繁发生,每次都以天灾难以抗拒作为托辞。他凝视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前日外出巡猎之时,在箕山脚下偶然邂逅的那个隐士。那人身上披着鹿皮,正悠然自得地在涧边饮牛。见到放勋,竟没有起身行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烈日当空,不如共饮一瓢”,那洒脱不羁的神态,至今仍历历在目。
“备车,”放勋神色凝重,伸手拍了拍后稷的肩膀,“我们去箕山。”简短的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决心。
箕山之晤,智慧启思
箕山,宛如一位沉稳的老者,静静地横卧在大地之上,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山间的石阶上,布满了翠绿的青苔,宛如一层柔软而细腻的绒毯,覆盖着岁月的痕迹。放勋脚踏草鞋,行走在这湿滑的石阶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仍不免有些打滑。行至半山腰,一阵悠扬婉转的樵歌隐隐传来,仿佛是来自山林深处的召唤。放勋顺着歌声的方向转过一道弯,便瞧见那日在涧边饮牛的隐士,正静静地坐在崖边,手中拿着一把小刀,专注地削着一根木杖。
“邦主倒是稀客。”隐士头也不抬,手中的小刀在木杖上轻轻游走,木杖上的年轮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显露出来,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变迁。
放勋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崖下云雾如波涛般汹涌翻涌,气势磅礴。从这里俯瞰,平阳城仿佛缩小成了沙盘里的精致模型,城中的一切尽收眼底。“许由,”放勋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与思索,“共工氏治理水利,三年间三次失败,你对此有何见解?”
许由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木杖高高抛向空中,待木杖落下时,稳稳接住,此时杖头已经削好。他目光深邃而睿智,望向远方,缓缓说道:“堤坝之所以溃决,是因为在夯土的时候掺入了沙土,致使根基不稳;河工们之所以怠惰,是因为监工从中克扣工粮,中饱私囊。邦主您过于轻信他人,反倒成了纵容恶行的缘由。”
方勋的心猛地一沉。其实,关于共工氏的流言蜚语,他并非没有耳闻,只是共工氏每次都以“老臣年迈,力不从心”这样的说辞来搪塞。许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然伸手,指着崖壁上的一株古松,说道:“你看那株松,它扎根于狭窄的石缝之中,却能顽强地抵抗狂风的肆虐。这并非因为它天生强壮无比,而是因为石缝里的土壤坚实,没有丝毫的虚浮。”
下山的途中,在山坳里,放勋看到一个少年,正背着竹篓艰难地搬运石头。少年赤着双脚,脚趾缝里满是斑斑血痕,每走一步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的步伐却依然坚定稳当。放勋见状,连忙叫住他:“这石头你要背去什么地方呢?”
“筑渠。”少年停下脚步,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答道。“家师说,濮水的下游可以进行改道,将水引到田里,这样就能灌溉庄稼,也就不用总是修缮堤坝了。”
“你的家师是谁?”方勋好奇地问道。
“伯益。”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说水宜疏不宜堵,就如同人心里的结,需要慢慢解开。”
方勋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豁然开朗,忽然明白了许由那番话的深刻含义。他回头,郑重地对侍从说道:“去传伯益,让他即刻前往濮水进行勘察,无需经过共工氏,直接向我汇报情况。”
朝堂惊澜,拨乱反正
三日后,伯益的奏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被呈送到了朝堂之上。展开的竹简上,详细而精准地画着濮水堤坝的剖面图,并用醒目的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三处被人为挖松的根基部位,旁边还仔细地注明“建工与当地富户相互勾结,偷换夯土,倒卖石料”。
共工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殿中,原本花白的胡须此刻因愤怒和惊慌而剧烈抖动着。他大声叫嚷道:“伯益这是赤裸裸的诬陷!老臣侍奉邦主多年,忠心耿耿,岂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放勋面色严肃而冷峻,将竹简缓缓推到共工氏面前,目光如炬,言辞犀利地说道:“前日我前往箕山,见许由削木杖,他说‘良材当用在斧刃上,朽木只能当柴烧’。共工氏,你执掌水利二十载,如今堤坝却如朽木般不堪一击,你觉得自己该当何罪?”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内侍神色慌张,匆匆前来禀报,说濮水沿岸的百姓如潮水般涌到了宫门外,他们手中纷纷捧着发霉的谷种——那正是去年官府发放的赈灾粮。听到这个消息,共工氏的脸瞬间变得如纸般惨白,双腿一软,瘫坐在了蒲席之上。
放勋神色冷峻,缓缓站起身来,腰间的玉琮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轻响,仿佛是对共工氏的审判之音。“即日起,免去共工氏水利之职。”他稍作停顿,目光威严地扫过殿中诸位大臣,继续说道,“伯益勘察有功,着令接管水利事务,即刻征调能工巧匠,重新治理濮水。”
退朝之后,后稷默默地跟在放勋身后,面露担忧之色,轻声说道:“邦主,共工氏毕竟是先君留下的老臣,如此处置,会不会……”
“去年冬天,”放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沉痛,“我在城郊见到一个寡妇,她怀里紧紧抱着已经饿死的孩子,哭诉着官府发放的赈灾粮全是沙土。那时我就暗自发誓,所谓的治世,并非仅仅看朝堂上的礼器多么光鲜亮丽,而是要看百姓的锅里是否有米,能否填饱肚子。”
说着,放勋已经走到了宫门口,只见伯益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阶下,手中捧着一卷图纸。那个少年时背石头的孩子,此刻正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陶罐,陶罐里隐隐飘出阵阵草药的味道。
“邦主,”伯益小心翼翼地展开图纸,说道,“这是濮水改道的详细方案,引濮水流入鸿沟,如此便可以灌溉万亩良田。只是这项工程需要征调大量民夫,恐怕会惊扰百姓。”
放勋仔细地看着图纸上蜿蜒的河道,思索片刻后,指着河道说道:“让各地族长进行统计,凡是愿意参与工程的百姓,每日发放两升粟米,就当作工钱。再让后稷从官仓中调运一些陈粮,熬成粥,给参与劳作的民夫们当作口粮。”
这时,少年忽然高高举起手中的陶罐,说道:“家师说,这是治疗脚气的草药,民夫们赤脚下河劳作,很容易生病。”
放勋伸手接过陶罐,药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钻进他的鼻腔。他不禁想起许由说的“石缝里的土实”,原来所谓的坚实,就是要把每一粒可能导致隐患的“沙土”都筛除出去,才能真正做到根基稳固。
渠成欢颜,民生初兴
濮水改道工程在伯益的精心组织和民夫们的辛勤劳作下,历经半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大功告成。当最后一段堤坝成功合拢的那一刻,伯益站在渠边,望着清澈的水流顺着新挖的河道,如奔腾的巨龙般涌入广袤的农田,心中感慨万千。他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水,送到嘴边,畅快地喝了下去。那清凉的水流,仿佛带着希望与喜悦,滋润着他的心田。少年站在他身边,兴奋地欢呼起来,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然而,伯益却迅速按住少年的肩膀,叮嘱道:“去告诉沿岸的百姓,引水之后,要按照顺序轮流通灌,切不可争抢水源。”
就在此时,方勋匆匆赶来。只见后稷正带着一群农人们在田埂上忙碌地插着标杆,每一根标杆上都醒目地刻着“均分”二字。“邦主你瞧,”后稷指着田里刚刚冒出的新苗,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这是伯益让人精心培育的稻种,比寻常的稻子早熟一个月,今年的秋收必定能够增产。”
暮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落在大地之上。此时,许由如同一位神秘的使者,忽然出现在渠边,手中提着一只陶罐。他走到放勋面前,将陶罐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箕山的野蜜,调在水里,滋味甜得很。”
方勋接过陶罐,仰头将蜜水一饮而尽。蜜水顺着喉管缓缓滑下,起初是甜蜜的滋味,随后竟带着些微的苦味,如同这一路治水的艰辛与不易。“你怎么来了?”方勋好奇地问道。
“听说邦主把共工氏的家产全部充公,分给了受灾的百姓。”许由目光望向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仿佛看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感慨地说道,“当年先君总说,放勋这孩子心太软,成不了大事。如今看来,心软并非是缺点,而是一种福分啊。”
夜色如墨,渐渐漫过堤坝。民夫们纷纷燃起了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照亮了整个河道。歌声伴随着欢快的节奏,顺着河道悠悠地飘向远方。伯益手指着火把攒动的方向,兴奋地说道:“那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如今渠水灌溉而过,明年就可以种植麦子了。”
放勋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幼时,那时先君耐心地教他辨认五谷,还语重心长地说“治世如种麦,要选好种,施对肥,还要防着虫害”。那时的他,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如今,看着田埂上人们忙碌而喜悦的身影,他终于恍然大悟——所谓的任贤,并非只是将贤能之人高高供奉起来,而是要让他们如同种子一般,落在适合生长的土地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尧天焕彩,德被苍生
五年后的一个清晨,晨曦如同金色的丝线,缓缓穿过云层,洒在平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放勋静静地站在平阳城头,目光凝视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那是新一天的希望之光。后稷脚步匆匆地登上城头,手中紧握着新编的户籍册,脸上满是喜悦与兴奋。“邦主,去年秋收,天下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就连偏远的三苗之地,都有了余粮可以储存。”
城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车轱辘声。放勋低头望去,只见伯益正带领着一群匠人,推着装满新造水车的车厢,朝着城外走去。“要去渭水那边,”伯益仰头大声喊道,“那边的百姓说,想试试我们的水车能不能灌溉高处的农田!”
方勋微笑着点头,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忽然,他看见箕山方向悠悠飘来一朵云,那云的形状竟奇妙地像许由曾经削的那根木杖。他不禁想起前日祭祀时,太祝诵读的祝文里有“任贤致远,保民耆艾”这句话,当时的他还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此刻,望着满城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真谛。
所谓的明主,并非是能够预见所有可能发生的灾祸,而是懂得让有才能、懂专业的人去做合适的事;并非是要让所有人都完全满意,而是清楚地知道应该把粮食分给那些正在饿肚子的人,切实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琮,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摩挲,它变得愈发温润,如同一块在溪水中浸泡多年的石头,光滑而内敛。
城根下,几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正在欢快地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他们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放勋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许由曾经说过的话:“天高地阔,不是因为谁在支撑着,而是因为没有人去阻挡。”
微风轻轻从城垛口灌进来,带着新麦成熟的清香,那是丰收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放勋深知,这风会顺着濮水的新渠,吹过渭水的水车,吹过三苗之地的稻田,吹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汇聚成后世史书里那令人向往的“尧天舜日”的美好赞誉。而他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守护着这片土地,看着这股承载着希望与美好的风,自由自在地吹拂下去,润泽苍生,福泽万代。在这悠悠岁月里,放勋以其睿智与仁德,引领着百姓走向富足安康,让“尧天”之景在世间徐徐铺展,成为千古传颂的佳话。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使命,更是为后世留下的宝贵财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追求公正、贤明与民生的福祉。在这广袤的天地间,他愿化作那股自由的风,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喜欢虞朝的故事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虞朝的故事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