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我没对任何人解释它的来历。
它就那么静静地待在那儿,像两块沉默的石头,来来往往的学子和匠人们,都以为这是陛下御赐的无上荣光。
墨鸢在第三天傍晚,趁着讲堂里没人,走到了我身边。
她盯着那两块红薯,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不对劲。”她压低了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这红薯的皮色泛着青,不像地窖里好好存着的样子。倒像是……从土里新刨出来,就被人拿着在火上仓促烤干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墨鸢到底是搞技术的,观察力毒辣。
我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对一直跟在身后的柳媖说:“去查。把最近三个月,所有送往咸阳的食物贡品清单,全部调出来。我要看押送人、启程日期、预计送达日期,还有签收记录。”
柳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从我凝重的脸色里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小跑着去了档案室。
答案在第二天一早就摆在了我的案头。
这个月的“新薯试样”例贡,记录上潦草地写着四个字:“因雨延期”。
东西到了,但官方的记录却说没送。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一点点渗出来。
当晚,我一个人登上城楼,夜风格外清冷。
西北方向的山梁上,闪了三下绿色的光点,随即熄灭。
这是李承泽得手的信号,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联络路线和老巢。
我心里刚松了口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墨鸢快步走上楼,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好了,”她压着嗓子,语速极快,“地听瓮有反应。城里地下有震动,频率很规律,像是有人在挖地道。声音的源头……就在书院的地窖底下!”
我握着栏杆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们竟然想从地底下钻进来?好大的手笔。
片刻的惊愕之后,我反而笑了出来。
“终于来了。”
我转身,看着墨鸢,低声下令:“马上去办三件事。第一,打开地窖所有的通风口。第二,把我们存着酿马奶酒的十坛陈年酒糟,全部倒进去。第三,通知轲生,让他带着‘雨巡察役’的人,今晚全员上岗,什么都不用干,就围着东墙那口废弃的老井,大声说笑,喝酒吃肉。”
墨鸢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转身快步离去。
酒糟那股子冲鼻子的酸甜气味很快就弥漫开来,顺着通风口,无声无息地渗进了地窖,渗进了更深的地底。
我坐在钟楼上,面前摆着墨鸢新做的地听瓮,那是一个大号的陶罐,里面装满了水,一根细长的铜管从水中伸出,另一头贴在我的耳边。
不到两个时辰,铜管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很压抑,像是有人用布捂着嘴。
成了。
酒气在密闭的地道里散不开,时间一长,人就会头晕眼花,呼吸不畅。
更要命的是,我们在地道必经的几处岩层缝隙里,早就塞进去了墨鸢发明的“蜂鸣管”。
那东西一旦被挖地道的人不小心碰到,书院后院仓库顶上挂着的一排小铜铃就会响起来。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极其轻微的“叮铃”声响起。
我立刻让柳媖去传令。
墨鸢启动了早就准备好的机关,一个简单的水压阀门。
书院厨房那口大水缸的水位瞬间下降,供水管被截断了。
“没水了!厨房没水了!”
负责做饭的伙夫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很快,睡在通铺宿舍里的学员们被一个个叫醒,骂骂咧咧地提着木桶,睡眼惺忪地走向后院那口老井。
“大半夜的搞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是,渴死我了……”
抱怨声中,一个年轻的星民在摇动辘轳时,突然停下了动作,侧耳贴在了冰凉的井壁上。
“怪了……你们听,这井壁怎么在震?”
“胡说什么呢,你睡迷糊了吧?”
“真的!你们来听!嗡嗡的,好像底下有东西在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亲耳验证了这件怪事。
恐慌和好奇,像野草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时机到了。我让轲生吹响了集合的哨子。
一场“应急演练”就这么在深夜里展开。
轲生对着一脸懵的学员们大声宣布,有敌人试图从地道潜入书院,所有人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信风先遣队那十个年轻人,此刻成了当然的指挥官。
他们带着三十名反应最快的星民,人手一根特制的竹矛,迅速封锁了地窖、老井以及几处库房的入口。
那竹矛的矛尖上,涂抹着一种用萤火虫粉末和红薯汁调和的黏稠液体,在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
这玩意儿一旦蹭到人身上,亮光能持续好几天,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是练兵,也是布控。
更重要的,我要让那些藏在地底下的老鼠们听清楚,这上面守着的,已经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地道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
第四天丑时,就在人最困乏的时候,地窖的一处墙角,砖石突然松动了。
两名黑衣人狼狈地从破洞里爬了出来,浑身都是刺鼻的酒糟臭气,熏得人直皱眉头。
他们手里提着的兵器很奇怪,不是刀剑,而是一对青铜钺,样式古老,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
李承泽早就带着一队人守在那儿,火把一亮,瞬间将他们包围。
他没有下令攻击,只是沉声喝问:“谁准你们动用宗庙礼器作凶器?”
其中一个黑衣人头发散乱,眼神癫狂,他看到自己被围,竟哈哈大笑起来:“我等奉命迎归真主,重立嬴氏正统!”
另一个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李承泽拼命磕头,额头砸在石板上砰砰作响:“大人饶命!我是被逼的!他们说我爹还在长安的牢里关着,我不听话,我爹就没命了!”
我得到消息,从钟楼上走了下来,慢慢踱到现场。
我没去看那两个囚犯,而是让人抬来一张长案,当着所有围观学员的面,展开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那是柳媖花了半个月功夫,根据各种零碎资料整理出来的《秦系宗谱摹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标注了每一位嬴氏旁支的生死去向。
我指着上面一条用红笔画出的线,看向那个磕头求饶的家伙,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爹在牢里?可这里写着,‘冯氏支庶冯禄,三年前病故于陇西驿,有医簿为证’。”
那人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我又转向那个狂笑的顽固分子:“你手里拿着祖宗的兵器,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在外面打天下的时候,用的是什么?”
他哑住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剑,不是钺。你们连自己祖宗吃饭的家伙都认不清,还敢在这里谈什么正统?”
天亮的时候,我下了命令。
那个求饶的,既然他爹已经死了,也就没了被要挟的价值。
我让他脱了黑衣,换上粗布短打,编入屯田军,给了他一枚陶牌,上面刻着一个“醒”字。
至于那个顽固的家伙,我让人把他押到书院前的万民碑林,当着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百姓的面,一把扯掉了他的外袍。
他内里穿着一件黑色的绸衣,上面用金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胸口正中央,赫然是一个倒过来的“秦”字。
“看清楚了!”我指着那个字,对所有围观的人大声说,“他们不是要扶什么祖宗回来,他们是要诅咒我们大秦!”
说完,我转身,从李承泽手里接过那对沉甸甸的青铜钺,高高举起。
“今天起,这东西,不配进宗庙,不配进武库。它只有一个地方能去——”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不远处刚刚建好的熔炉上。
“熔炉。我们要用他们拜的‘圣器’,来浇筑我们第一座‘星民学堂’的地基!”
话音落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对青铜钺狠狠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火光冲天而起的瞬间,东方的云海裂开了一道耀眼的金线。
也就在这时,我袖子里那枚一直安安静静的铜铃,忽然毫无征兆地响了一下。
声音极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入我的骨髓。
我站在熔炉前,一动未动。
喜欢暴君读心:我靠剧透拿捏他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暴君读心:我靠剧透拿捏他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