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高祥沉默地走入了帅帐。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破旧皮甲,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杆早已卷了刃的破旧长槊。
他的步伐沉稳,面容刚毅,那双死寂的眼眸,在看到耶律图那张扭曲的脸时,没有泛起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位手握他生杀大权的草原雄主,与营外的一块石头,并无任何区别。
“高祥。”耶律图强压下心中的杀意,从桌案后走出,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甚至亲热地拍了拍高祥的肩膀,“本帅,一直很看好你。”
高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耶律图也不以为意,他转身从桌案上拿起那封密信,递到高祥面前,故作痛心疾首地说道:“只可惜啊,有人却容不下你这等英雄!你看,这是那舜朝皇帝派人送来的离间信!他想借本帅的手,除掉你!其心,何其毒也!”
高祥的目光,在那封信上一扫而过,依旧是面无表情。
耶律图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盛,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从怀中,又掏出了另一封信,信上的字迹,竟与高祥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本帅信你!”耶律图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信任”与“期许”,“这是你派人送来的‘回信’,本帅已经看过了!你在信中说,愿为我后津大业,取下那朱遇达的项上人头,以证你之忠心!好!很好!本帅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猛地转身,指向帅帐外山海关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又“自作聪明”的冷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帅命你,即刻统领你麾下的汉奴营,即刻!去给本帅攻下山海关东侧,那座由朱遇达镇守的鹰愁堡!”
“本帅已为你备好了三日粮草,但不会给你派一兵一卒的援军!”
“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若能拿下鹰愁堡,你便是本帅麾下第一心腹大将!若拿不下……”耶律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魔鬼还要狰狞的笑容,“你和你那些同胞,便提头来见吧!”
此令一出,整个帅帐,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后津将领,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高祥。
鹰愁堡!
那是整个山海关防线上,地势最险峻、防御最坚固的一座前哨堡垒!
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狭窄的、仅容三人并行的山道可以向上攀爬,其上更是由朱遇达亲率五百神射手镇守,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别说给他全都是老弱病残的汉奴营,就算是给耶律图三万铁骑精锐,没有十天半月的血战,也休想撼动其分毫!
这哪里是攻城?
这分明是让高祥带着他麾下所有的汉人同胞,去送死!
一场彻头彻尾的、借刀杀人之计!
然而,面对这必死的绝境,面对这赤裸裸的阳谋。
高祥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帐外那片黑压压的、属于他麾下那些汉奴兵的营地方向。
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而后,他转回头,对着耶律图,缓缓地单膝跪地。
“末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沉重力量。
“……领命。”
……
半个时辰后。
一支堪称“寒酸”的军队,在无数后津士兵或怜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驶出了后津大营。
他们衣甲不全,兵刃残破。
队伍之中,甚至还有不少头发花白的老者和尚未成年的少年,他们就是被后津军队裹挟而来的汉人奴隶,是战争中最低贱的消耗品。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看起来一触即溃的军队,他们的队列,却出人意料的整齐。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前,有那个沉默的身影在引领着他们。
高祥,便是他们这群被世界遗弃之人,唯一的…...光。
高祥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是耶律图的毒计。
他也知道,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死路。
但他更知道,他若不接此令,他和他身后的这些同胞,今夜便会“暴毙”于营中。
而接了此令,或许……还能为他们,为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在晨曦微光中,如同匍匐巨兽般巍峨的山海关,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决绝”的火焰。
舜帝……李景……
若天幕为真,若你真是那所谓的中兴之主。
那么,我高祥今日,便以我这三千袍泽之血陷阵!
以我这必死之身为饵,为你……换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战机!
……
山海关,鹰愁堡。
“将军!快看!后津军有异动!”一名眼尖的斥候,指着山下,惊呼道。
守将朱遇达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干粮,几步跨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向山下望去。
只见一支约莫三千人的军队,正脱离了后津的主力大营,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缓地向着鹰愁堡的方向,缓缓逼近。
“三千人?”朱遇达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疑惑,“耶律图那厮,是被我一箭射傻了吗?派这三千老弱病残来攻我鹰愁堡?这不是送死吗?”
然而,当他将千里镜的焦距拉近,看清了那支军队最前方,那个身着黑色铁甲、手持长槊、面容刚毅的领军将领时,朱遇达脸上的那丝不屑,瞬间凝固了!
那张脸……
他认得!
或者说,天下人,此刻都认得!
那正是前夜天幕之上,那个率领七百陷阵营,凿穿一切,攻无不克的……
高祥!
“是他?!”
朱遇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想不通,耶律图为何会将这样一柄无双利刃,派来执行如此愚蠢的送死任务?
是阴谋?是陷阱?还是……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看到,山下,那支孤军已经停下了脚步,开始在距离堡垒五百步的箭程之外,默默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仿佛根本没有急于攻城的意思。
而那个名为“高祥”的将领,则独自一人,策马向前,缓缓行至了堡垒的百步之外。
而后,他翻身下马,解下了腰间的佩刀,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只留下一身单薄的麻衣。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陡峭山道的起始之处。
在整个鹰愁堡五百守军惊愕无比的目光注视下。
他,缓缓地,对着山海关的方向,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起身,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眸,静静地,与城楼之上的朱遇达,遥遥对视。
那眼神之中,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只有一片……坦荡与决绝。
仿佛在说:
我来了。
动手吧。
朱遇达看着山下那个单衣赤手、昂然屹立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张曾射杀过后津主帅的三石强弓。
冰冷的箭矢,搭上了弓弦。
弓,开如满月。
那锋锐的箭尖,遥遥地,对准了山下那个……名动天下的绝世猛将。
杀?还是不杀?
这一箭,射出去,是为国立功,斩杀敌将。
可若是不射……他又该如何向身后的将士,向远在西京的陛下交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整个鹰愁堡,乃至整个山海关,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拉满的弓,和那个引颈待戮的身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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